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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交给故乡——读康志刚长篇小说《天天都有大太阳》(李清明)

发布日期:2013-12-15 11:17:00 

  康志刚的短篇小说《醉酒》《天文现象》《回门》等笔淡情浓,平中见奇,颇得笔记小说之真谛。他的长篇小说《天天都有大太阳》(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则涌荡着滚烫、敞亮的快感,就像喝下家乡生产的佳酿,可口可心,洋溢着浓郁的清香。

  《天天都有大太阳》所写的农村生活算不上宏阔,但它丰盈、细腻、鲜活。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作者把地处滹沱河畔的柏树庄的日常生活作为描写对象,特别关注村民精神、伦理、观念上的变化,对主要人物心理刻画颇见功夫。对大洋人、大白桃、二歪、赵二、麻五等人的命名,看似随意,其实多有讲究,让人想起赵树理的“吃不饱”、“三仙姑”,寥寥数笔就画活了他们,为作品增色不少。

  《天天都有大太阳》着眼于当下正在行进中的乡村生活,对现实人生行使主权,突出“变化”、“发展”的主题,可称之为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贴近平原和土地,贴近百姓的内心,接地气、有养分、感动人。时下乡村题材的长篇小说数量不少,但“同质化”的现象突出。康志刚的《天天都有大太阳》直接攫取民主选举村主任这一敏感事件,打开了进入农村变革现场的大门,同时开启了文明与野蛮、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前进与倒退的激烈冲突和斗争的帷幕。细心阅读,你会发现作者的叙述方式是从批判、揭露的角度,倾情展露乡村的落后、贫穷、愚昧以及城乡的巨大反差。小说采取一种正面的、积极的姿态,以建设性的眼光和一颗灼热的心来呼唤、迎接新农村建设的正确道路。作者的心融入大地、贴着乡亲,与他们共命运同呼吸。小说对农民命运的艺术诠释延续了传统现实主义精神,凸显了作家的生命体验,体现出作者的宽容和悲悯情怀。

  在创作这部作品时,作者动用了多年积累的素材,历时四载,增删五次,以平朴、流转的文字,把故乡的爱情亲情、政权更迭、朋友交谊、外出打工、春种秋收等等写得气韵生动、意趣盎然,一草一木都是乡土精神的承载者和化身。对李连春形象的塑造集中体现了作家的良苦用心。作为小说主人公,李连春是个有知识的进城办公司的乡下人。乡下人进入城市,无论打工、经商、求学、婚嫁,注定处于一种“客居”、“漂泊”的精神状态,乡愁、乡恋等情绪始终伴随着他,时常处于极为矛盾、压抑的冲突之中。城里的生存方式使他们时刻保持着对乡村记忆的伦理认同,更强化了他们的自卑感。李连春曾与别人说:“城里再好,也是人家的。”他在村里受到刘囤的排挤、歧视,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才进城闯荡。人在城里,根还在柏树庄。他那颗漂泊的心,一直与养育他的土地相拥相泣,乡亲们的冷暖,成了他最大的牵挂。当有了回馈乡亲们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抓住,并以强大的人格力量和责任感,毅然肩负起乡亲们的重托。他的家国情怀、他的仁义与魄力都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是一个进城又“还乡”的乡下人生活的简史,从他的身上,所有来自乡下的人,都可以找到自己奋斗的足迹。

  在刻画乡村女性方面,作者似乎更得心应手。尤其是白玲玲的形象,具有某种原创的特性。康志刚运用工笔细描、绘形写心的白描手法,先从声音写起,接着写她的肖像、心理、交往能力等等,写得活灵活现,情味十足。这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知识女性。她不同于《白鹿原》中的田小娥,也不是《铁木前传》中的小满。命运使她的初恋因意外怀孕而夭折,不得已下嫁相貌丑陋的男人麻五。但她不认命、不安分、不甘心。她曾一度被村主任刘囤霸占,一半是迫于权势的淫威,一半则是出于对丑丈夫的报复。灵与肉的冲突折磨着她,也刺激着她的觉醒。在乡下,深受压迫的女人的觉醒,特别是由仇恨培养起来的觉醒,必然带着她独有的病态:她在与刘囤搏斗之时,失手刺死施暴者,终于以特殊的、极端的方式洗涤了自己,找回了人的尊严、自由和正义。

  如果说白玲玲是个受辱者形象,那么大白桃则是一个受伤者形象,属于农村泼妇的典型。她仰仗丈夫刘囤的威权,任意欺凌、侮辱他人,刁蛮成性,无所顾忌。她的最大特点就是制造仇恨,打架、骂大街:“跳着脚,手几乎杵到对手的鼻子上”,“操着碎玻璃碴儿一样儿的嗓子”,放机关枪一样,鸡飞狗跳、尘土飞扬地扫射。底气足、少廉耻,流氓相尽显。大白桃的处世哲学是“再没理,也不认输”。这种流氓文化孵化出来的人物,正是刘囤那样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赃官赖以生存的基础。大白桃的处世哲学必然形成某种辐射,影响着乡民的价值观和人生信念,无形中导致社会生活的正义溃败、文明滑坡。

  化政治为家长里短、人情世故,赋予人物以“人间表情”,构成了《天天都有大太阳》写人叙事的重要特点。为了突显这一特征,作者在艺术结构上进行了缜密的安排。康志刚的小说喜欢从故事的中间起笔,抓住关键情节,把小说带入高潮,然后以回忆的方式交代事件的来龙去脉。回忆既构成故事的背景和成因,又成为情节推进的脉络和动力。《天天都有大太阳》的回忆,剔除了杂质,呈现一种明亮、滚烫的艺术真实。康志刚把历时性生活转换成共时性审美生活,甚至把隐痛、忧伤升华为艺术存在。回忆给康志刚的小说带来了回环往复、照应互补、疏密有间、灵动自如的叙事节奏,为人们的阅读增添了不少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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