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勒斯大学
鹤泽山的清早弥漫着一缕缕或浓或淡的翠雾，仿佛给哈娜的尖顶小木房披上了一层青纱巾。桑托斯被鸟鸣声惊醒，慵懒地躺在床上，仔细地回忆着本格拉城的一切。
离开本格拉城时，他内心是相信雷萨所说的一切，现在又总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需要重新整理头绪。
应该问问同行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不再那么相信雷萨的话。可惜整个会谈，他们之间并没有只言片语，更谈不上留下联系方式了。雷萨给他们配备了单通道头戴式耳机，刻意不让他们相互交流。雷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1000年以后的移居，现在做一些探索性的实验研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雷萨亲自接见他们，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仔细讲解实验的有关情况，这是多么的重视呀。一个探索性的心理实验，有必要这样重视么？
联盟把这个实验确定为绝密事项，按照雷萨的说法是为了实验参与者健康返回现代社会。民众的欢迎，真的会诱发实验参与者的病情么？真的会加剧病情么？
哈娜离开家前往喀尔斯岛，事前没有一点迹象。他每天都有和哈娜联系，他们之间感情很好，几乎无话不谈。按道理，哈娜参加2个月的心理实验，离开家这么久，肯定会告诉他的。哈娜失踪那天，公司也在找她，说明公司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这真的是心理实验吗？
哈娜失联已经两周了，按照雷萨的说法，她得两个月后才能回来，她能回来吗？她回来能是健康正常的吗？桑托斯越想越心烦，再也躺不住了，翻身起床，在家里来回走动着。他要把家里再认真检查一遍，看一看哈娜有没有留下什么提示。
楼下一无所获，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哈娜是临时出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来到阁楼。阁楼里除了一台天文望远镜和一只小木凳，别无他物。他坐在木凳上，顺着哈娜的天文望远镜，望着窗外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等回过神来，准备起身下楼时，瞟了一眼天文望远镜。他看见了天文望远镜上的照相机。他打开相机显示屏，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张照片。
桑托斯来到楼下，最后环视了一圈屋里，带着相机，关上门，开车去校园了。
经过5个小时的车程，桑托斯终于来到赛勒斯大学旁的出租屋。他和莫妮卡不久前租下了这套两居室的房子。莫妮卡是刚毕业留校的助教，而桑托斯是大二学生。莫妮卡学的是电子工程，而桑托斯学的是生物学。虽然她比他大2岁，认识时间也不长，但是两人很快就成了情侣。这让桑托斯感到很幸福。
一进门，桑托斯喊道：“莫妮卡，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莫妮卡皱着眉。
“我姐失踪了。”
“我以为你也失踪了。”
莫妮卡有些生气。
“别生气，我心里很着急。”
“你心里还有我么？”
莫妮卡仍然不依不饶。
“对不起，这事儿真的很蹊跷。你能帮我吗？”
莫妮卡终于得到了他的道歉，心里舒服了一点。
桑托斯见她不作声，连忙上去拥抱她，想亲吻一下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妮卡扭身挣脱了他的拥抱，避开了他的亲吻。
“这里面啥都没有，一定是哈娜的习惯。她下载了里面的照片后就会随手删除。你是计算机系的助教，可以帮忙恢复这里面的照片吗？”
桑托斯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相机在莫妮卡面前晃悠。
“我只能试试看。最近的照片，应该可以恢复。”
莫妮卡接过相机，在客厅的书桌上打开了电脑。
桑托斯站在她身后俯身盯着电脑，忍不住问道：
“能找到什么吗？”
“就这些，都是拍摄天体的照片。”
莫妮卡终于还是找到了。哈娜在失踪前，从相机里下载的夏当照片，莫妮卡都恢复出来了，还有照片的日期。
哈娜从相机里下载的天体照片，一定是放到了手机上。他突然想起了德米警长交给他的斜挎包，那里面有哈娜的手机。
“这是哈娜的手机。你能打开它吗？”
桑托斯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了哈娜的手机。
“哈娜真的失踪了？”
莫妮卡一直纠结着桑托斯的失联，这会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准确地说，是找不到了。只知道她在喀尔斯岛。”
桑托斯便将这几天的经历详细地讲给她听，特别是他与雷萨的会面以及他对雷萨的种种怀疑。
“这需要破译密码。这儿没法弄，我们有一个实验室，那儿可以帮到你。”
“太谢谢你了，亲爱的。”
桑托斯忍不住又要亲吻她，可惜又被她拒绝了。
“先别慌，必须先给你做一个数字孪生。”
“什么数字孪生？”
“你先别多问。”
莫妮卡拿起自己的手机，联系了计算机系的蒂姆教授。不一会儿，一个全息成像的蒂姆教授来到他俩的出租屋里。
“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蒂姆教授。”
莫妮卡是蒂姆教授的助教，桑托斯早有耳闻，这次见到了，不禁有些吃惊，原来蒂姆教授是数字虚拟人呀。在蒂姆教授和莫妮卡的操作下，不一会儿，桑托斯的数字孪生很快就生成了。
桑托斯看到一个全息成像的桑托斯在房间里走动，不由得目瞪口呆，当他看到莫妮卡的数字孪生后，更是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
“这是蒂姆教授的数字孪生吗？”
桑托斯指着这个数字虚拟人问莫妮卡。
“是的，我们可以出发了。”
莫妮卡和桑托斯在门口和蒂姆教授的数字孪生道别，然后莫妮卡挽着桑托斯的手，一起出发了。
赛勒斯大学就是一座小型城镇，隐藏在阿隆索山脉中部的山坳里。赛勒斯大学有着悠久的历史。大学所在的赛勒斯城，也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在亚诺历史上，它曾经是世界超级大城市，特别在瑟历公元2500年左右时，达到鼎盛时期。赛勒斯城的消亡源于瑟历公元3010年的一场8级地震。这场强震让周围脆弱的喀斯特山体纷纷崩落，填埋了大部分的赛勒斯城。赛勒斯大学所处的地势相对较高，幸运地得以保存下来。有时候，当地人也会称赛勒斯大学为赛勒斯城。
悠久的历史必然会产生很多遗址。桑托斯跟随莫妮卡在赛勒斯城郊外的遗址中穿行。很快，他俩就来到了一堵岩壁前，拨开岩壁脚跟处的一块草丛，露出一个防水触摸屏。他点了几下屏幕上的数字，岩壁中便露出一个通道。
桑托斯很惊讶眼前这一幕，站在那儿愣着。莫妮卡扭头看了看他，接着又拉了他一把，桑托斯这才跟随她向通道里走去。同时，莫妮卡再现了他俩的数字孪生，并让它俩原路返回。
长长的通道阴暗潮湿，两个人默默地走着。这是一个单向通道，只能进不能出。当身后的闸门关闭，身前的闸门开启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大厅展现在他俩面前。
“雷萨是独裁者！”
在灰暗的大厅中央，一个人站在桌子上，激昂的演讲声吸引一群人围成一圈站在那儿聆听。
桑托斯很吃惊，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反对雷萨。
“雷萨又不能杀了他们。”
莫妮卡无所谓的样子。联盟推崇和平，禁止杀戮。即便犯了滔天大罪，也不会判处死刑。
“他可以监禁他们呀。”
“反对他的人多着呢，都关起来，那不是引起更大的民愤？”
莫妮卡反驳道。
“为什么要反对雷萨？”
那次见面后，桑托斯只是不太喜欢雷萨，但也不至于反对他。
“他实行独裁统治，一切由他说了算，当然要反对啦。”
无论哪种模式，集权也好，民主也好，利弊总是存在的。集权可以实现大一统。比如，各国军队的统一，不再有战争，没有了军备竞赛，资源也就大大节约了。集权也有坏处，很容易走向独裁，会导致多样性就不复存在，个性无法彰显。长此以往，亚诺普通公民就是独裁者圈养的牲口，像圈栏里的牛或者羊，一眼望去，很难看出个体的差别。有利弊必然会有矛盾。那些想表达自我的普通公民，肯定会反对独裁，反对雷萨。
“再说了，我们经常相处，都会有矛盾，这不，你都不理我了。何况雷萨，统治着那么多人，那能没有矛盾，没有反对？”
莫妮卡借机揶揄桑托斯。
“这儿的人，都是雷萨的反对者吗？”
“凭什么雷萨可以知道我们每一人，而我们却不知道他？凭什么他说的，我们就必须遵照执行？”
莫妮卡有些不屑一顾。
“确实不公平啊。”
桑托斯附和着。
“这儿的人，只是想要另一生活方式。一种言论不被管控、行为不被监视的生活。”
莫妮卡带着桑托斯来到实验室门口，伸手贴在感应区，不一会儿，实验室的铁门自动打开。他俩走进实验室，只见迎面是一个主屏幕，旁边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机器。他和一个实验员交待了几句，并将哈娜的手机递给了他。不一会儿，实验员从里间出来，和莫妮卡说了几句，并把哈娜手机还给了他。
“他们把开机密码破解了。你不会介意吧。”莫妮卡看着桑托斯。
“不会的。”
桑托斯想尽办法要找到哈娜，她的手机正好是线索，就是要破解开机密码。看看她手机里有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莫妮卡把哈娜的手机递给了桑托斯。手机破解后不再需要密码了，任何人都可以看手机里的内容。
哈娜手机里确实有失踪前一天，她从相机上下载的夏当照片，但是没有在TNR上发布。桑托斯早就关注了哈娜的更新。从周日起，她在TNR上就再也没有更新了。
“哈娜应该会发布照片呀。”
桑托斯知道，每次哈娜拍了天体照片，都会及时发布的。哈娜是周日中午下载的照片，周一早上才去警察局，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发布。这次没有发布，感觉很奇怪。难道这和哈娜的失踪有关么。
“我们就查查喀尔斯岛吧，找到这个岛，我们去一趟，岂不是一切就明白了？”
莫妮卡自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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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尔斯岛我查过，地图上没有。”
“我带你见蒂姆教授本人，他或许能帮上你。”
莫妮卡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了方向，拔腿就走，边走边说：
“跟上我，地下城是个迷宫，初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桑托斯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边紧跟着莫妮卡，一边观察着街道上各色各样的人们。他不禁感叹这儿确实是充满个性的地方，甚至都有听不懂的语言。
桑托斯在赛勒斯大学生活了两年，如果不是莫妮卡，可能永远不知道，在这所大学脚下，居然存在着如此庞大、繁荣的地下城。这就好比人们在浏览互联网的时候，还存在着一个暗网，联盟统治的亚诺社会里，还存在着赛勒斯地下城这个暗社会。桑托斯不禁好奇这个暗社会存在着这么久，能让联盟一直蒙在鼓里，这是如何做到的？
“联盟不会取缔这儿么？”
桑托斯跟在莫妮卡身后问道。
“以前联盟不知道这儿。现在雷萨不好说，他也许知道这儿吧。但是我们会知道他是不是知道。”
“这是啥子意思？”
“也就是说，他的系统一旦侦测到这儿，我们会马上知道，并做出假象，蒙蔽他！”
他们来到了一个洞口前，铜大门紧闭着，封住了洞口。莫妮卡在门口的键盘上按了几个数字，门便徐徐打开。一个看上去50岁左右、长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和莫妮卡、桑托斯打着招呼。
之前，三个人的数字孪生都曾在出租屋里见过面，大家自然相互都认识。三个人拥抱寒暄后，莫妮卡说明了来意。
桑托斯现在才明白，找蒂姆帮忙，其实就是黑进雷萨的网络系统，了解喀尔斯岛的具体方位。
看着桑托斯不可置信的神态，蒂姆笑着说：“雷萨依靠魔方A、K、Q、J来控制整个亚诺社会，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是在我看来，只要是计算机系统，就没有秘密而言。”
“您的意思，您可以进入他的魔方系统？”
桑托斯还是不相信。
“我不需要进入他的系统。他的系统只要运行，就必然会与外界交换信息。通过外界信息的变化，就可以判断雷萨的意图。”
“这准吗？”
桑托斯怀疑地脱口而出，随即又感觉这话说得有些不够礼貌，腼腆地笑了笑。
“八九不离十。会有参考价值的。”
蒂姆毫不介意他的怀疑。
“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吗？”
莫妮卡问道。
“可以，把你们的情况先说一说。”
蒂姆望着他们，摊摊手。
有关哈娜可查询的行踪，桑托斯在德米那儿看到过，那段元宇宙播放到前往喀尔斯岛的海边栈道上便终结了,以后的事情无从知晓。蒂姆在屏幕前一通操作，警长德米播放给桑托斯观看的元宇宙，便再次完整的展现出来。桑托斯有些佩服蒂姆了,能够从警察局里获得影像资料，也是不错的本领。
“快艇在海面下行驶，所以视频资料没法获取。卫星上的摄像头是无法拍出水下情景的。”
蒂姆看着这段元宇宙，作出的解释和德米警长一模一样。
“这些我都看过。还能更进一步吗？”
桑托斯忍不住问道。
“这是重要线索。我们当然需要更进一步。”
蒂姆显得很有想法。
“你的计算机系统比魔方系统强吗？”
桑托斯尽管有些佩服蒂姆教授，但是仍不看好他的计算机系统。
“我的翠鸟系统，在算力和存储方面，都不如魔方系统，但是它也很能干。”
蒂姆教授满脸的自豪。他的计算机系统被称为“翠鸟”系统。
雷萨的魔方Q监控着全球能源生产与消耗，这意味着监控了整个物联网。一辆车行驶了一段路，一台机器生产了一个零件，反应釜生产了一批化学中间体……任何生产资料的生产和运输，都离不开能源，雷萨通过能源的监管，可以掌控所有的生产与生活。
进入魔方Q的内部确实很困难，但是监测它的终端便相对容易。那些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加油站，它们的输入与输出数据，是相对容易获取的。那些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交通运输工具，它们的输入与输出数据，也是相对容易获取的。
翠鸟系统获取了这些数据，仔细分析了运送哈娜警车的历史数据，也仔细分析了栈道上运送哈娜快艇的历史数据，很快给出了答案。
翠鸟系统已经找到了哈娜上快艇的那个栈道地点，并将它标在电子地图上，并以此为圆心，画了一个圆。接着确定了快艇的返回地点，并以返回地点为圆心，又画了一个圆。翠鸟系统的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圆的交点，蒂姆指着电子地图上的交点说：
“这就应该是喀尔斯岛了。”
屏幕上显示，这个交点处在北纬N39°24′，东经E98°33′。这个数据与岛上考伯特计算的数据是一致的。
望着茫茫海洋中的这个交点，莫妮卡质疑地问道：
“这儿没有岛屿呀，只是一片海洋。”
她边说着，边放大电子地图，始终是一片海洋，没有任何岛屿。
“也许哈娜在这儿沉没了？”
蒂姆摇着头，表现得不可思议。
“根本就没有喀尔斯岛。哈娜一定消失了。”
莫妮卡也觉得这是合理的解释。
“不可能，雷萨信誓旦旦的说，我们会见到他们的。”
桑托斯反驳道。
“他们？什么意思？”
“岛上的还有其他人。应该还有7个人在岛上吧。”
“你了解其他人么？”
“雷萨让我们不能相互交流，我不知道其他人在岛上的亲人是谁。”
桑托斯讲述了他和雷萨会面的所有细节。
蒂姆听完后，感觉事情很蹊跷，似乎隐藏着很大的秘密。看来喀尔斯岛是存在的，他决定弄清楚它究竟在哪儿。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进展会通知你们的。”
从赛勒斯地下城的出口一现身，桑托斯和莫妮卡的数字孪生就分别和他俩重合，接着就消失了。在回家的路上，桑托斯忍不住问道：
“这个数字孪生有什么用？是不是去地下城，必须要有它？”
“如果你要频繁进出地下城，或者长期生活在那儿，你必须要有一个数字孪生。它会摆脱魔方系统无时无刻的监视，会让你感到由衷地自由。”
莫妮卡停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道：
“你有了数字孪生，你就有了一个自己。它可以代替你在亚诺社会里生活。它不需要很多能量，比如，它就不需要吃饭。这让你的能量消耗量不会因为有了它，有明显的增加。魔方Q就不会感知到有两个一样的你在这世上。即使你在地下城大吃大喝，它也以为你是在家里大吃大喝。我们每一个在地下城生活的人，都在亚诺社会里有一个数字孪生。”
“难怪你要给我生成一个数字孪生的，原来是怕魔方系统察觉。”
桑托斯恍然大悟。
“当然！联盟主席雷萨见了你后，肯定会对你密切监视，会随时掌握你的行动。当你在地下城里活动时，站在魔方系统的角度，它会认为你突然消失了。那就会引起雷萨的深入调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懂的。”
莫妮卡说得没错，如果引起雷萨的高度关注，那他也会像哈娜一样突然失踪，说不定还会暴露地下城。为了不被雷萨盯上，莫妮卡特意让他俩的数字孪生从地下城的进口处原路返回，又让它俩在地下城的出口处等着。对于魔方系统来说，便以为桑托斯和莫妮卡从家里出来在外走了一段路，又返回家里。桑托斯暗暗佩服莫妮卡，毕竟是学理工科的，行事果然缜密。
“你可不许用数字孪生对付我，和我玩消失。”
莫妮卡挽着桑托斯的手，娇嗔地告诫他。这一霎那，又让桑托斯感觉眼前的女朋友又是一个感性的、多情的女人。
一进家门，桑托斯反手将房门关上，接着从身后紧紧抱着莫妮卡。这一次，莫妮卡没有挣脱，而且扭过头来，热切地和他亲吻起来。
第二天早上，蒂姆打来电话，让莫妮卡和桑托斯赶紧去赛勒斯地下城见他。一个小时后，看到他俩手牵手走来，蒂姆停下手中的活儿。
“据我分析，喀尔斯岛是一个会漂移的人工岛。”
“那它现在在哪儿？”
“按照它的移动速度，以及两周的时间计算，它现在应该在达拉尔大洋的北回归线附近。从东西向来看，应该在大洋的中间位置。”
莫妮卡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
“我拦截了五个同步轨道卫星的图像数据,通过比对分析，确定了喀尔斯岛的位置。”
“相信我，上次计算的位置也没错。它是移动的，电子地图上肯定没有它。”
蒂姆看来熬了一个通宵，不停地打着哈欠。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喀尔斯岛的水下部分主要是由核动力航母构成。有一艘货船作为它的补给船,每周货船停靠航母一次，补给航母必要的物资，也包括岛上的生活物资。整个岛，无论水上还是水下部分，包括补给货船，全部都是无人化，都是机器人在工作,可以看得出来，雷萨把这个岛定为最高机密。”
蒂姆最后总结道。
“我们能去喀尔斯岛么？”
莫妮卡和桑托斯异口同声地问道。
“很难呀。”
蒂姆低沉地嘟噜着。
要在达拉尔大洋找到一座漂移的小岛，必须要有一艘船。生产一艘船要消耗大量能源，魔方Q肯定会知道的。
航行所要的燃油、导航设备、通信设备、生活物质等，这些都被雷萨掌控着。亚诺社会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生产效率高，商品运输快，供需信息对称，雷萨实行的是典型的计划经济。魔方A能够汇集每个人的商品需求，及时传输给魔方Q，魔方Q进行最优化的能源配置，通过精准的生产与敏捷的运输，迅速地送达到每个人的手上，有需立即有供，不存在供不应求，也不存在供过于求，价格没有波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真的看不见了。
桑托斯现在深刻体会到在亚诺社会里，人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人好比宠物一样，只要放弃自主性，甘心听从主人摆布，就可以享受着安逸的生活。他和哈娜不都是这样的么？哈娜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看书听音乐，或者逛逛街，一切都在联盟规定的范围内行事，从不做出格的事，生活也很安逸。想到哈娜，桑托斯不禁自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以至于雷萨把她秘密地送到喀尔斯岛上？已经隔绝了2个礼拜了，估计哈娜的情况不太好。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找到她。桑托斯正在焚心似火地想着，蒂姆走过来，轻声宽慰道：
“你去找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你。”
阿隆索山脉自北向南延绵9000公里，中部山脉向东突出，伸进达拉尔大洋。从太空中看阿隆索山脉，它就像放在亚诺行星上的一张弓。阿隆索山脉中部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很多地下河，这些地下河在赛勒斯地下城里星罗棋布，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水路交通网络，这些地下河最终直通达拉尔大洋。
在一条地下河上，停着一艘全密封、鲸鱼形、钛合金外壳的船艇。蒂姆与身旁体型修长健硕的男子握了握手，躬了躬身。
“戴夫船长，他俩就托付给您了。”
“别担心，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戴夫说完，从张开的鱼嘴里走进船舱。鱼嘴慢慢关闭后，慢慢沉入河里。桑托斯仔细看了看戴夫船长，年龄大约三十多岁，显得沉着冷静，精力充沛，给人一种踏实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
戴夫的船是一艘核潜艇。早在联盟成立以前，因为躲避敌国的追踪，这艘核潜艇冒险驶入了赛勒斯地下河中。错综复杂的地下河水系让核潜艇迷失了方向。船上的人直到饿死也没有走出这个迷宫。戴夫从小就在地下城玩耍，对地下河了如指掌。在一次偶然的洞穴潜泳中，戴夫发现了这艘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核潜艇。
好在潜艇上还有剩余的核燃料，核反应堆还可以工作，这让戴夫有了很大的兴趣。他有独立于雷萨掌控之外的能源可以利用，他可以对核潜艇进行任意改装，他还可以驾驶着它在赛勒斯地下河里游来游去，享受着一份得意。这是一份无拘无束、不受雷萨掌控的得意。
听到桑托斯的来意，戴夫船长起初是有些犹豫的。这艘核潜艇在赛勒斯地下河里开来开去，是不容易暴露的。如果开进达拉尔大洋，那就很难说了。即便天上的卫星发现不了，海里的声纳系统，海岸边的超声CT系统，也很容易发现他的踪迹。
“如果雷萨始终不知道你的存在，那又有什么意义？”
蒂姆忍不住揶揄道。
这句话点燃了戴夫内心的反叛，即便有高超的技术体系来约束人的行为，但是自由航行是人最基本的权力。戴夫要让雷萨明白，有很多人愿意为追求自由而付出一切，即便有再高超的技术来束缚，人总归有办法去追求他的自由。
戴夫很快召集了6名船员，其中4男2女，加上桑托斯和莫妮卡，一共9人。船上的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海上航行感到万分激动。
核潜艇沿着弯弯曲曲的地下河，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整夜，凭着戴夫船长对地下河的娴熟，核潜艇终于走出了阿隆索山脉，投入到达拉尔大洋的怀抱。
戴夫把核潜艇升上了海面。此时，吉瑟正从海平面升起，放射着万道霞光，仿佛要为戴夫船长引航似的。相比较地下城的阴暗，大家都陶醉在明媚亮丽、波澜壮阔的海上日出美景中。桑托斯的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一扫多日来牵挂哈娜而产生的心里阴霾。
突然，莫妮卡指着吉瑟说：“好像有穿梭机。”大家都警惕地看向吉瑟。耀眼的瑟光不容人直视，大家虽然没有看到穿梭机，但是它特有的“嗖嗖嗖”声已经清晰可闻。
戴夫非常吃惊，雷萨的魔方A和魔方K确实强大，仅仅30分钟的海上航行，就被侦测出来，并立即出动穿梭机进行跟踪。
穿梭机背对着吉瑟向核潜艇飞行，隐藏在耀眼夺目的瑟光中，确实很难看到它的身影，等到发现时，不是一架，而是两架穿梭机！它们在戴夫头上盘旋了一会儿便向阿隆索山脉飞去。戴夫则指挥着大家到船舱里去。不一会儿，核潜艇下沉到海面以下50米的深度。戴夫看了一眼潜望镜，然后大声说，向南全速前进。
戴夫心里还是不甘心。正如他所料，只要把船开出地下河，雷萨就一定可以察觉到。现在虽然被发现了，他还是打算硬着头皮航行一段，想看看雷萨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的航行。派军舰击沉他么？这是不可以的。自从联盟成立以来，一直将和平作为使命，从不用军事力量来解决矛盾。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和平理念，亚诺社会才达成共识，取消国家的存在，都纳入到联盟统一管理。想到雷萨不会用武器击沉他，戴夫显得很轻松。
喀尔斯岛在不停的移动，不过移动的速度比较慢，又有了喀尔斯岛的定位，搜寻起来应该比较容易。出发前，蒂姆也向戴夫介绍了喀尔斯岛的构造。它是由两个封存的航母作为基层搭建而成。蒂姆甚至帮戴夫找到了这两艘航母的渊源，它们在联盟成立前都是某个国家的主力航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雷萨改成了岛屿。蒂姆还提供了两只航母航行时的噪音特征参数。
“你就根据这个特征参数，搜寻喀尔斯岛吧。”
蒂姆把喀尔斯岛的相关材料递给他。
“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戴夫皱了皱眉。
“不会，你船上的声纳探测器灵敏度高得很，喀尔斯岛只要是在漂移，那就意味着它底下的核反应堆在工作，它的螺旋桨就一定在旋转，不同螺旋桨的旋转，就会产生不同的噪音，每个噪音都有它的特征，用声纳跟踪这种噪音，就一定可以找得到它。所以，只要它在漂移，你反而更容易找得到它。”
事情确实如此。戴夫在海面上继续航行了一个小时，声纳探测器就发现了喀尔斯岛的踪迹。戴夫看了看仪表盘，对大家命令道：
“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将抵达喀尔斯岛，请大家做好准备。”
其实，除了桑托斯，没有人需要做好准备。这趟旅行，就是帮助桑托斯找到他的姐姐哈娜。
岛上的人愿不愿意上核潜艇，还不好说。正如雷萨所说，如果他们真的是在参加实验，戴夫的这趟旅行岂不是明显的是破坏行动。与世隔绝了快三周了，岛上的人如何了？神智还清醒么？会不会有暴力袭击事件发生？这些都不好说。
戴夫建议桑托斯，核潜艇抵达喀尔斯岛后，别忙着登岛，应该先观察一番后，再上岛，这样比较安全。
桑托斯的左眼一直在潜望镜目镜里。
“我看见了一艘游轮，水晶号游轮。”
“是真的么？让我看看。”
莫妮卡把桑托斯扒拉到一旁，眯着右眼观察起来。
“戴夫，我们好像跟错了目标。”
为大众提供旅游度假服务的游轮，一般会沿着海岸线航行，这样可以保证一到两天之内停泊一个港口，让游客下船游览港口附近的风景名胜区。这种在海上休养一两天，再到陆地游玩一两天的度假方式，很受中老年人欢迎，也很受新婚燕尔的情侣们欢迎。喀尔斯岛为了营造与世隔绝的原始环境，一直是远离大陆沿岸，在达拉尔大洋深处漂移。此时此刻，戴夫的核潜艇遇上水晶号游轮，意味着他们还在近海地区，并不在达拉尔大洋的某个深处。
戴夫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急忙将核潜艇浮出海面。远处游轮的翼形甲板上晒瑟光的游客们也发现了他们，朝着他们挥手示意。戴夫仔细检查了声纳探测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仪器明白无误地显示喀尔斯岛就在前方500米。戴夫思考了一会儿，发射了一枚自动巡航的浮标，以核潜艇为圆心，600米为半径的圆内，浮标进行了地毯式巡航。半个小时后报告结果显示，在核潜艇的前方，确实存在一艘无人驾驶小艇。正是它在发送伪噪音，诱导戴夫的核潜艇渐渐驶向大陆沿岸的港口。
还有10分钟，无人驾驶小艇就会将戴夫的核潜艇引导到兰登港停泊。戴夫握着桑托斯的手，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情。
“没有办法。雷萨的穿梭机发现我们后，就一定会知道我们正向着喀尔斯岛行驶。他在中途派出了无人驾驶小艇，小艇上发射出和喀尔斯岛一模一样的噪音特征参数，成功地欺骗了我们。既然这样了，我只能跟着它航行到这个港口，终结我们的旅行。”
“虽然没有成功，还是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桑托斯紧紧拥抱了一下戴夫。
“你们现在就潜泳上岸吧。欢迎你们有机会再次乘坐我的核潜艇。”
戴夫的前半句话让桑托斯有些错愕。
“戴夫说得没错，我们的数字孪生还在赛勒斯大学。兰登港口的联盟警察正等着船上的人上岸，我俩必须先走，不能被他们发现，特别是你。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雷萨会确信无疑，这艘船确实是去喀尔斯岛，那大家都会有麻烦。”
桑托斯听了莫妮卡这么一说，也不住地点头。戴夫让他们穿上潜水服，带上氧气瓶，先行离开。
他俩在水下游了半个小时，在兰登港口偏僻处上了岸。莫妮卡给蒂姆打了电话。蒂姆让司机开车将莫妮卡和桑托斯的数字孪生接上，然后来到约定地点附近的一个隐蔽位置，桑托斯和莫妮卡与他俩的数字孪生重合，再坐进车里返回赛勒斯大学。
“办法还是有的，你别灰心。”
莫妮卡偎依在桑托斯的怀里，试图宽慰桑托斯。
“我感觉无能为力了。”
桑托斯表现得还是很泄气。
“雷萨有可能知道我的动机了，他会更加密切监视我的一言一行。”
“戴夫船长肯定会应付联盟那帮警察，绝对不会说出我们的。有了数学孪生，雷萨会认为我们这会儿才到兰登港口，根本不会将你和戴夫关联，你就放心好了。”
莫妮卡为他打造的数字孪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这让她感到很得意。
现在看来，没有雷萨的批准，寻找哈娜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亚诺社会是一个高度数字化的社会，这也意味着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数字化进行标识。雷萨拥有着整个亚诺社会的所有数据，他可以了解一切，他可以掌控一切……他可以像神一样的存在。桑托斯想到这儿，心里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你对雷萨有什么看法？”
桑托斯看了一眼莫妮卡，又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我反对雷萨。他让我没有任何隐私。没有隐私就没有安全感。我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暴露在猎人面前的猎物，而我却不知道猎人身在何处。隐藏在树林里的猎人，随时都可以对我一枪毙命。想想这样的境遇，我就感到害怕。”
莫妮卡不自觉地紧紧偎依在桑托斯的怀里。
“你仔细体会一下，如果让你赤身裸体在陌生人面前，会是什么感觉？”
莫妮卡仿佛真的赤身裸体在陌生人面前，脸上流露出一种尴尬、羞耻、无地自容、焦虑不安的复杂情感。
“这要怪技术太发达了。”
桑托斯认为，技术让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技术是双刃剑，不要责怪它。技术的进步，为什么就掌握到雷萨手里了？”
莫妮卡从桑托斯的怀里立起了身，偏着头想了想。
“也许根源在于权力。雷萨有了权力，就会掌握资源，有了资源，就能开发新技术，拥有新技术。一旦拥有，它就会为雷萨赋能，让他更强大，让他拥有更多的权力，掌握更多的资源。这两者相辅相成，让他像神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莫妮卡的自问自答，让桑托斯深有同感，本格拉城先进的魔方系统，让雷萨无所不能，也让雷萨权力无边。
“雷萨再强大，我也要找到哈娜。”
年轻人不服输的个性，让桑托斯更加执着。汽车穿过一条隧道，终于将他们带回到了赛勒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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