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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耀的长庚星》(长篇小说) 第4章 梦回故里 (橙石)

发布日期:2022-02-24



第4章 梦回故里
 
 
翌日清晨,辰青云离开云禅寺,经山谷之外的岔路向山城驶去。窗外,又是一片茫茫的戈壁。山谷周边所有的人工建筑,淹没在身后,只留下群山和丘陵。他感受着空旷和孤独,体验着天地间的空灵。车向北行驶50公里,从巨大的山脉切口进去,盘绕30公里后,从东侧山坳出来,进入山城。
群山渐矮,丘陵环绕。从山坳出来,进入缓慢的下坡。前方,几十座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组挡住视野。风电桩的机头间,一架无人机正在盘旋巡检。驶过风电场,公路两边开始裸露出巨大的黑色沟壑,那是煤矿开采和运输中长年积累遗留的痕迹。远处,一座燃煤发电厂高耸的烟囱直入云霄,冒出的白色烟柱倾倒入灰色的天空,旁边高大的冷水塔上面,翻滚着乌云般的水汽。电厂旁边,一座被拆除的旧厂房只剩下围墙,围墙后面,竖立一根孤零零的烟囱和两座小冷水塔。按照国家对发电企业以大压小的政策,必须淘汰旧产能才能建设更大容量更高效率的新电厂。而且随着风能和光伏的急剧扩大,燃煤发电份额逐步减少,淘汰旧产能和实现双碳目标,成为国家的重点督办项目。
进入山城前,路过一片塌陷区,这是山城遗留的老城区。老城区北侧50公里处的小镇,是辰青云出生的地方,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北侧看去,两条铁路从废弃的矿井深处引出,以人字型汇集到破落不堪的桥洞上。铁道前后方圆几十里的区域里,曾经的住房、楼市、学校和市场,已变成残垣断壁。经过几十年的煤矿开采,地下形成的大量空洞给地面留下巨大的隐患,地震和塌陷时常发生。而且,煤矿资源的枯竭和国家能源的转型,也对整个地区的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这里看不到年轻人,只有一些老人在断壁的房屋中留守。市政府早就下达了强拆令,并在新城为塌陷区的住户建好了新房。但很多老人还是留恋祖辈留下的土地,在如未日般的世界里生存着。
远处曾经熟悉的矿区视野里,一座巨大的矿碴山如金字塔般堆砌在中央,一辆爬上山顶的运输车正倾泻着废弃的煤石。在矿碴山的各个坡面上,煤堆自燃后形成的缕缕白烟从缝隙中升起,散发出浓烈抢鼻的气味,弥漫向空中。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灰褐色的,断壁的房屋是灰黄色的,远处散落的矿井是灰黑色的。面对此景,他的记忆瞬间打开。这种气味和这种灰色的时空,伴随着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他再次回到那个深埋于心的世界里。
“哥哥,火车来了,咱俩快躲起来吧!”小女孩拉紧他的手,聆听着沿铁轨传来的轻轻振动。
小女孩是他的邻居。他们同年同日出生在一个产院。他只比她大几个小时,父母给他们订了娃娃亲。他们同在一处幼儿园,同上一所小学校。在家里,他们是兄妹;在学校里,他们是同桌。只要在白天,他们就形影不离。放学后,他们沿着铁道线一起回家,他俩各挎着一个帆布书包,背着一个小筐子,边走边拾着路边散落的煤块。
看见矿井深处火车头冒出的白色蒸汽,听到由远及近被压缩的长鸣声,他们从铁轨中间跨到外沿的枕木上。他捡起一枚铁钉放到钢轨上,拉着女孩迅速躲到枕木之外的土堆下。火车头带着十几辆煤车隆隆走过,车箱里掉落的煤渣溅落到他们身上。火车远去后,他俩爬起来回到枕木旁,他到铁轨上捡起已经压成小刀的铁钉,递给女孩。
“哥哥,你长大了想去哪里?”女孩总在俩人默默无言的时候问出这句话,已经成千上万遍了,几乎在每个清晨,每个午后,或者每个星星闪烁的傍晚。
“我想坐上火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到书上说有树有水的地方,一定会带上你的!”
“嗯!咱们拉勾吧,”他们一起唱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一起笑着。
“我想让妈妈给我做个卖雪糕的箱子,去卖雪糕!”女孩偶尔在夏天里痴痴地冒出这句傻话,然后傻笑说,“这样咱们就可以吃雪糕了。”严冬里,女孩也会说,“我想让妈妈做个小火炉,把路上捡来的煤渣放到里面,这样咱们一路上就不冷了!”
然而,每当夕阳落山后,天边映出五彩的祥云时,女孩总会忧郁地说:“天堂一定很美吧,咱俩的爸爸都去了天堂,咱们什么时候能去看他们啊?我想他们了,咱们一起去吧!”
每到此时,他就紧紧握住女孩的手。他们的爸爸是一个矿队里的,在一次矿难中一起去世了,埋在一个地方。他们跟着母亲一起上坟,一起祭祀,一起磕头。母亲们艰难地维持着生计,他俩在业余的时间里,一起沿铁轨捡着煤渣,一起帮着家里干活,一起去矿务局领父亲的矿难补助。他们已经变成相互依赖的亲人。共同的相伴中,他为她打过很多架。头被打出血,衣服被撕破,脸上淤青,但只要看到她不受委屈,他就觉得一切都值。每个傍晚,他们沿着铁路线慢慢走着,一起捡着煤渣,一起看着天空,一起寻找那颗西天里即将出现的长庚星,因为当看到它闪耀时,他们就该回家了。
他们在家里一起写作业。空闲时间里,他们爬到房屋后面的土山上,在一大块平坦的石头里,看那淡灰色的朦胧星空。他们争辩哪一颗星最亮,哪一道流星最长,更多的谈论,是对未来共同的遐想。
命运捉弄了他们。初中毕业后他的母亲改嫁到江城,从此他们就失散了,再也没有见过。当他再次回来时,已是一片残垣断壁的荒野。他到处打听,留守的老人说他们去了南方,再无踪迹。多次寻找无果后,他彻底放弃了希望。
他只记得,她叫颜依月,唯一的初中毕业照上留有她稚嫩的笑容。
就这样,那片土地,成了他内心里最沉重的记忆。自从少年的他离开那片矿区,每次看到落日后的星空,尤其那颗长庚星在闪耀时,他的眼眶就积满泪水。老人出书#老人出书网#老人出书流程#老人出书费用
当这片塌陷区如此熟悉地再次显现时,那些与童年少年相融的世界,一下子涌到眼前。
进入山城,辰青云联系到5G管理员,进入中心机房。与灵隐山谷5G支线的查询一样,他连接电脑设好检测方式,约定第二天中午对截取的数据进行分析。
“这里最大的5G用户是什么企业?”他问管理员。
“最大的是煤业公司,其次是电厂和煤化公司。现在国家倡导大数据,企业生产中各类监测控制、调度指令、节能指标等数据,都需要通过5G网络与上级集团连接。你调查的干扰源若出现在这些企业中,他们不会配合的。他们宁可换掉通讯设备也不会让外人查自己的毛病。若干扰源出现在民企,他们比较听话,可以检查的。我建议你从民网开始调查。”管理员将范围缩到很小。
“这座城市发生过断网吗,民众投诉过干扰问题吗?”
“没有,只听你们传达过。你来之前没有人关注,我觉得这项检查没有必要。另外,没人投诉的事,就是没事!”管理员态度消极。
“没有人投诉,只能说明网络富裕,但这种干扰会给5G设备带来损坏,让通讯网络承受压力,影响寿命。”辰青云委婉地批评。
他离开机房,在最近的街区找家宾馆,住了下来。他计划去50公里外的出生地,到父亲坟前祭拜。5年没去那里了,他已经把对父亲的祭祀,搬到网上。他在祭祀网站里构建了与真实环境一模一样的墓碑场景,网站里可以购买各类电子祭品,还能像日记一样写祭语。只要想起父亲,他就会登录到网站去祭拜,与父亲说点悄悄话。每到此时,他更会想起颜依月,他将她父亲的祭祀也搬到了网上,就等着她的到来,一起说点悄悄话。
窗外,噼噼啪啪的泥点子落到窗口,粘满玻璃。这地区本来少雨,煤矿及燃煤电厂的污染使空气越来越脏,灰尘和各种污染物混合在天空中,形成脏雨。在室外雨水汇集的地方,明显有腐蚀的痕迹,路上的车辆都披上一层泥衣。市政府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开始大规模的环保改造,但短时间内还无法改变现状。他叹了口气,这天气没法出行,而且这两天开车也太累了,下次再去吧。他慵懒地躺在床上。
翌日中午,他和管理员来到机房,发现干扰源出现在凌晨5点30分。诊断后确认干扰源发生在相邻编号的三块基站上。管理员按基站分布地图查找,找到后说:“这三块基站位于山城的西南角,离城市北侧的矿业公司和电厂较远,这就放心了,不用查那些大企业了。”
两人开车向那个位置驶去。20分钟后,在一家酒店的停车场停下。辰青云向四周望去,这座酒店位于城市南侧凸起的丘陵上。西南几百米外,是渐渐隆起的矮山,酒店处于半圆周矮山的中间。这里属于昆古山脉的末端,矮山之间的沟壑里填满松林;山坡上,铺满褐绿色的灌木;山底下,环绕着一条细细的溪流。东北侧,能看见城市的容貌。好美的地方!他赞美道,在城市边缘建酒店,接近自然,物泽天灵啊。酒店由两栋成直角的5层楼拼在一起,像箭头指向南方。酒店中间楼顶上,竖立着一座高高的天线塔。楼底中间是正门,上面标着“清苑酒店”。酒店的餐厅位于楼底东侧,楼尾有间酒吧。几个服务员正在楼外的小广场打扫卫生。一名保安在停车场里指挥着车辆。
“你看,酒店顶层的那座天线塔下面,绑着一块5G基站,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主干扰源。你再看,两侧尾楼的顶层上,还各有一块,那是次干扰源。”管理员指向酒店的顶层,思索一会儿又说,“当初安装5G基站时,我见过这家酒店的老板娘,那可是本地区有名的大美人啊,很厉害的一个女人!据说早年开过超市,饭店。后来矿业公司领导的儿子看上她,追了很久,那女人才答应。结婚后,他们承包了这家酒店。哦!那间酒吧也是老板娘的,晚上这里很热闹。”管理员有些眉飞色舞。
“这天线塔是做什么用的?”他指着那座天线塔,问管理员。
“这里最早是军队建立的通信楼,后被市政府占用。这座天线塔和楼板上的钢筋已经融为一体,拆除后会对楼顶产生危害,所以没有拆除。后来市政府搬迁到市中心,这里就废弃不用了,把这栋楼租给这家酒店。天线塔保留下来,也挺好看的,像个标志。”
进入酒店,管理员问前台:“你们老板娘在吗?我们是5G通信管理站的,想检查你们楼顶的5G基站。”
“我们老板娘生病在家休息呢,您找大堂经理吧。”前台拿起对讲机。一会儿大堂经理匆匆赶来,以为又是政府的管理部门突击检查。当知道只是检查基站,大堂经理说找前台配合就行,就匆匆走了。他俩到楼顶设备间检查后,没发现什么问题。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两天,调查一下。若没有解决,等我上报后重新规划,把这几块基站迁移到别的地方。”
他的房间在五楼最里面。路过门廊时听见几个年轻人在说笑,年轻人的房间里传出电视的嘈杂声。他上到酒店顶层,推开破旧的铁门后,宽畅的楼顶平台展现开来。他发现在天线塔5G基站的下方平台上,放置一个临时的小型天线锅。他顺着信号电缆查看,从楼顶一侧墙垛下的雨水口引了出去。他从墙垛伸出脑袋,看到电缆进入五楼那几个年轻人的房间里。
他到前台寻问情况,知道五楼房间住着一所大学的科研团队,一名教授带着四名研究生已经入住一个月了。那几名学生跟前台请求,看楼顶的平台闲着,想利用团队带来的设备看卫星转播。前台服务员请示大堂经理后,答应了请求。
“你们不怕通信局来检查吗?”他问前台。
“通信局已经批复我们可以在酒店里建一套卫星电视系统,但我们的设备还没有买来。那位教授带有一套野外的上星设备,有许可证,就允许他们用了。”前台解释道。
利用晚餐时间,他跟那位教授聊了聊。教授是中年人,从头发和胡茬看却像个老头。教授非常热心,说来这里主要研究煤质分布。
“此地的煤种与其它地区有什么不同吗?”他问。
教授兴奋起来。估计很长时间没人与他交流技术了,学生们也问腻了。碰到一个对技术好奇的人,立刻充满兴致,教授说:“省外的煤矿产地很多,那些产地的煤种都比较单一,比如褐煤分布在东北,烟煤分布在西北,高硫煤分布在西南。这里的煤种非常特别,有世界上非常稀缺的无烟煤,各类煤质都有分布,而且矿脉连在一起。我们想研究是什么原因促成的。”教授侃侃而谈。
他又问道:“目前有一种观点,说石油和煤碳不是动植物经过几亿年堆积形成的,而是由无机物生成,是地幔沿地壳上升过程化学反应的衍生物。您认可这种观点吗?”
“这个没法回答,传统理论是有机物形成,但我们看见的每一块煤碳,剥离后得到的任一小块,化验成分都基本相同。我收藏了几百个不同矿区的煤样,发现这些样品无论从显微镜看,还是宏观看,质地都很均匀,完全没有森林中因不同植物、不同动物、不同昆虫或不同灰尘等造成的不均问题。”教授眉飞色舞地讲解。之后带他到房间,浏览架子上摆满的各类小玻璃瓶,每个瓶里都有一块黑色的煤块,有的发亮,有的发暗,有的分层,有的结晶。教授对每个瓶子都像宝贝似地介绍着。
“看来您还是倾向于无机物是煤碳的主要成因。”辰青云说。
“那不是,也可能地质运行将这些有机物沉入到地幔中,然后高温高压后,彻底均匀地分解成无机物,无机物再次上升后,形成煤碳,这样两种理论就统一了。” 教授说。
他转移到正题,问:“前台说你们带了一套卫星接收系统,主要用于什么?我是搞通讯的,很感兴趣。”
“哦!那是一套精准的三维定位系统,早期勘测专家在这里已经绘制出详细的地层数据,我们在此基础上进行采样和定位,分析不同品质煤碳在地层中的构造。为了野外探测携带了这套系统,功能很全,学生们也能用它看卫星电视。”教授笑着说。
“我想看一下接收器,可以吗?”辰青云问。
教授带他到学生房间。看到接收器传送的电视节目有些雪花,他问学生:“画面一直不清晰吗?”
“这就很不错了,有时更模糊,有时会出现粗细不一的条纹,像烤糊的二维码。”一名学生回答。
“调整天线了吗,那些条纹都在什么时间出现?”他眼睛一亮。
“调过了,这是最好的效果,没注意条纹出现的时间。”学生说。
“能不能帮个忙,我想测试这里的通讯干扰。明早6点至8点,我想到你们房间,打开电视查看。这期间不会干扰你们的睡觉和工作,记录完就走。这个检查很重要,事后请大家吃钣!”他请求道。根据这些天出现的干扰源规律,他大致算出明天的出现时间。
“好的,没问题。”学生答道。
翌日早晨,他准时在6点敲门进入学生的房间,打开电视后调小音量。学生们还在睡觉。这两天里,教授和学生们都在酒店,大部分时间在休闲,没发现要去野外探测的计划。
7点左右,他看见干扰源产生一波翻滚的条纹和雪花,重叠在节目里。15分钟后,条纹和雪花消失,屏幕恢复到干扰前的状态。
他清楚了。干扰源不是5G基站引发,而是由天地间的信道产生,很可能是一颗不明的通信卫星引发。这颗卫星以25.5小时的周期经过这里的天空。云禅寺上的阁亭与这里很近,这两个地点的地质环境可能更容易汇集这颗卫星的信号,从而对5G基站产生干扰。那么,这是颗什么卫星呢?
他想起大学同寝室的老六,寝室中排行最小,南方人,古怪精灵。老六毕业后去西南的一家通讯设计院工作,后来当地建了一座大型的射电望远镜,成立研究院,他去了那里,现在是某技术部门的首席工程师。能否让他帮忙查一下这颗卫星呢。
他联系上老六,唠叨一些旧事后,转入正题:“老六,我发现一串卫星信号,每25.5小时经过这地区的天空,能帮我查下这种信号来源吗?”他简单描述了干扰情况。
“我看能不能挤出时间,帮你查下吧。等一等,你说卫星多少小时绕一圈?”老六可能没听清楚,问道。
“25.5小时。”辰青云确认地说。
“开玩笑呢!哪有这种周期的卫星?从地球上看月亮,绕一圈才是24.8小时,难道你的卫星与月亮轨道相近?再说我们研究脉冲星,你知道的,相当于宇宙时钟,你要是在哪个星系里发现干扰源,我保证定位准确,求之不得。你是不是那里算错了!”
他知道这家伙搪塞自己,有时真话和假话分不清楚。
“我不懂天体轨道,反正这种干扰源就是这个规律,这个信号我也才发现,万一像你说的,是某个星系新产生的呢。帮不帮吧?是不是想让我骂你。”他下了通牒。
“好吧!我查一下。把你那里的坐标发给我,有消息会通知你。”老六无奈地同意。
几小时后,老六打来电话,抱屈地说:“老同学啊,我查遍所有在天的卫星数据,查遍半年来所有的星际信号,在你那个坐标区域,根本没有什么干扰,真没法解释你的问题。你还是好好查查自己吧,真无能为力了!”老六认真地解释,怕被他纠缠下去。
他有点发懵,不是卫星产生,不是星空产生,那是怎么产生的?
晚餐遇到教授,他问:“这片山脉在地质上还有特殊的构造吗?”
“你是说煤种的构造?”教授问。
“不单是煤种,比如重金属、稀土等。”他不知道问什么。
“据说这里有石墨,有铁矿,有钨矿,但含量太少,不值得开采,还是煤的品种最多……”
辰青云的好奇心被淹没了。#老人出书多少钱#老人出书要多少钱#老人出书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