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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兄弟》长篇小说连载(第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章)(张国东 著)

发布日期:2024-02-29 08:42:33 

                          第二十四章 生命的延续
 
 
 
        晨亮十二岁那年,晨燕六岁,哥哥护着妹妹,妹妹黏着哥哥。晨亮除了有视觉障碍,行动也没那么稳健。按说他应该上初中了,可他现在还是小学四年级,因为有两年是在盲人学校,接受特殊的专业训练。妈妈经常教导他,要笨鸟先飞,他学习很刻苦很努力。
        十来年了,晨亮的康复训练从未停过,按照医师说的去做,收效甚微。爱兰琢磨出一套针对性的方案,让儿子天天练习,哪怕只有一丁点儿改善,妈妈也是高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不只是一丁点儿,而是大大的改善,从只能摇头到学会点头,从只能抓握到捏住铅笔。晨亮的每一点进步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努力。他的肢体不能准确地执行大脑发出的指令,在强制性地做一些动作时会伴有轻微的疼痛,想要说话时嘴唇在颤抖,想要抬起手臂时脚不由自主地在动。他的思维要敏锐地去捕捉肢体听话的瞬间,只有在那瞬间碰撞的契合点上才能准确地做出想要的动作。倘若还是做不出来,那就是肌肉的惰性了,停滞久了的各个部位神经变得愚钝而又迟缓。
       晨亮的嗅觉和味觉虽然不敏感,但从感知而言影响不大,也就顺其自然了。妈妈的精力集中在他的视觉和四肢上,至于智力的开发,没有过大的祈求,想跟正常孩子一样学习科学文化知识难如登天。他看不清字,这如同瓶颈般的制约是生理上的,不是努努力就能做到的。
       笼统地讲,晨亮的世界有百分之六十是听出来的,百分之十是摸出来的,百分之十是尝出来的,百分之十是闻出来的,还有百分之十是超然物外感触到的。
       “亮亮,该练习视力了。”爱兰总是轻柔地说着拉上窗帘,让房间里暗下来,然后拿着通了电的灯泡在晨亮眼前晃来晃去。他要随着光源的移动左扭头右扭头,抬头或是低头,妈妈把距离拉远后,再重复同样的动作。这是在练习他的感光能力,是明和暗,而不是白和黑。说到颜色,他只能辨出红色的灯光,倘若在夜市上,他能看到很多红色的灯影。训练在不断升级,灯泡从一千瓦到一百瓦,再到十五瓦,最后是一盏小夜灯。要是赶上夏季,东明就别出心裁地捉几只萤火虫,装进透光的小玻璃瓶中,盖子上戳个孔,好让它们透气。晨亮要分辨出里面到底有几只萤火虫,想好了就在数字卡上摸到对应的数字,这对于晨亮来说可是高难问题,犹如数额奥林匹克赛。他十之八九都是在猜,指不定哪次蒙对了,爸爸会兴奋地掬着他的脸晃一晃。小小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要是一只还容易分辨,两只不算太难,因为两只不可能每次都同时发光,超过两只也就只能猜了。他多想像萤火虫一样发发光啊!东明把那会发光的小东西放在儿子的手心,让他去摸,居然是那样的小,感觉好神奇!它要是从手心飞出,晨亮的眼神也会随之而去,那是一盏点亮世界的灯,他心中的明灯!
       练完了视觉练四肢,爱兰先是揉搓亮亮的手臂和腿,然后轻轻地拍打,稍稍给予刺激,让神经敏感起来。这是一个单调而又枯燥的强化训练,手掌的张开握紧,手臂和腿的伸直弯曲。同样的动作,上午一个半小时,下午一个半小时,重复地锻炼,直到晨亮筋疲力尽坚持不住了才停下来休息。
        辨别事物是最基本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能摸的他都摸过,能闻的都闻过,能尝的都尝过,能发出声音的都听到过。他综合了所有的感官能力,去体察身边的一切。爱兰不满足现状,就带儿子到户外,让他接触更多的大自然中的事物,大到停在路边的汽车,小到树上的爬虫。他捏着树叶,妈妈就告诉他树的名字;他闻到了花香,妈妈就告诉他花的颜色;他听到了鸟叫,妈妈就告诉他鸟飞得有多高。有风吹过,妈妈就告诉他是东南风呢还是西北风;有雨点滴在手上,妈妈就告诉他雨是怎样形成的……太多、太多,无穷无尽!大自然没有课堂没有教学大纲,妈妈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摸到的、闻到的、听到的,儿子看不清的,妈妈都讲。
       东明花了将近一年时间,用薄薄的方形小竹片,亲手为晨亮刻制了三千五百个常用字认字卡。那小小的卡片摸上去很舒服,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蕴藏着东明的心血。晨亮也不失所望地基本上都能找对,剩下的就是速度了。为了符合晨亮触觉的特性,东明按照部首分类法,把字卡分别粘在六十个硬纸板块儿上,字数多的部首单独用一个板块儿,只有几个字的部首合用一个板块儿,五个一沓挂在墙壁上,算是检字板。部首按笔画数排列在两块儿板上,直接放在晨亮的书桌上,算是部首索引板。还有一块难检字板,那就是一部活的超级大字典。
        爱兰问儿子:“除了学习还想学点什么?”晨亮说:“学跆拳道,我要保护妹妹。”——这是多么纯真的想法啊!几经尝试后,由于他的身体无力支撑,最终还是放弃了。爱兰和东明深感痛惜,哀叹之余,开始商量着让晨燕学点儿什么。由于视觉障碍,晨亮成为学校班级的“附属品”,这额外的一员并未得到额外的照顾。同学们习惯了,老师疲倦了,他从学校里学来的还没有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多。
        东明不曾想过让爱兰再生一个,因为他不想让心爱的人再去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于是,他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晨燕身上,希望女儿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愿望,自己做不到的女儿都能做到。若要说自私,那也是伟大的,值得推崇的!只怕女儿不喜欢,或者无力做到。谁不想给后人留下点儿什么?谁不想奏响人生激昂的篇章?能够培养出一位人才,也是一种成功!
 
        在如何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上,爱兰随东明,于是便问:“你说是让晨燕学乐器呢,还是舞蹈?”
“学乐器的话,她会越来越斯文,她本来就不爱动,最好是学舞蹈,能活动身体,还能塑造气质。”
       “学舞蹈,学哪一种呢?”
        “让我想想,我们对舞蹈都不了解,那就凭直观的感觉去选择。我比较喜欢拉丁舞,很优雅,很标准化、国际化,很能展现女孩儿婀娜的身姿。”东明边说边比画,看来他确实对拉丁舞很感兴趣。
      “照你这么说,是想让女儿学拉丁舞喽?”
       “这要问一下晨燕。”
        “问了,她也不懂啊。”
        “嗯——我们去孩子房间吧。”
         听到敲门声,晨亮前来开门。走进房间,妈妈凑近被窝,贴着女儿的脸颊轻轻的一个吻,然后柔声细语地问: “喵——小燕子睡着了吗?”晨燕欢喜地睁开眼,伸手搂住妈妈兴冲冲地说:“妈妈,我还没睡呢!”原来,晨燕是在装睡。她正在搭雪花片时,听到敲门声,迅速地钻进了被窝。两个孩子住一个房间,睡上下铺,哥哥睡上铺,妹妹睡下铺。写字台上的书籍和壁橱里的玩具都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妈妈在梳妆台上摆放日用品一样,他们学会了如何摆放物品。
        “小燕子,坐起来,妈妈有重要事跟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呀?”
         “你想不想学跳舞?”
        “想!跳舞可以穿漂亮的衣服,还可以……”
        “还可以表演节目!”哥哥抢着说。
        “对,你哥哥说得对,表演给别人看,给爸爸、妈妈看,给老师、同学看,大家为你鼓掌,你肯定会高兴的!”爱兰说着握紧女儿的手。
        “是啊,把你最完美的一面展示给大家,就像我这样。”东明说着还惟妙惟肖地来两个动作。
        “妈妈想让你去学拉丁舞,因为爸爸最喜欢看拉丁舞了,好不好哇?”
        “妈妈,什么是拉丁舞?”晨燕懵懵懂懂地问。
        “明天星期六,妈妈带你去兴趣班,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妈妈,我也要去!”晨亮在一旁叫道。
        “行,我们一块儿去!”听了妈妈的应允,两个孩子欢喜雀跃。
         星期六上午,杨老倌儿和东明守着超市。爱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兴趣班,正巧赶上舞蹈课,二十多名学员,看上去有七八岁的也有十来岁的,只有两名男生。光洁的木质地板,绚丽的彩灯,映照着竹影的墙壁。小蓓蕾们穿着黑红相间的练功服,棕色的舞鞋,盘起的长发扎成发髻,右脚撑地,左脚翘起,靠在支架上压压腿,然后换换脚再来一遍。压完腿热好身,老师放出音乐,同学们伴随着悠扬的韵律,扭动腰身翩翩起舞。
        “小燕子,你看着哥哥、姐姐们跳舞,你也学着跳一跳。”在教室外,爱兰拉着女儿,带她扭动起来。晨燕有些羞涩,但已被这气氛所感染,剩下的就是报名了。
        “您是尤阿姨吧,我带女儿来看看。”尤阿姨四十来岁,天生一副领导的面孔
        “是我,你女儿很可爱,学拉丁舞绝对没错,我们蓓蕾拉丁舞培训机构有许多分校,收费是最低的。我们的连老师参加过很多比赛,还拿过大奖!”尤老师就爱夸夸其谈。
        “只要连老师教得好就行,那今天报了名,什么时候来上课?”
         “明天就可以来了!”
         蓓蕾拉丁舞培训班在周六、周日开课,每节课两个小时,分上午、下午两个班。星期天,晨亮陪奶奶(晨亮已经改口叫奶奶了,晨燕还是叫外婆)骑着代步车送妹妹去了舞蹈班。出了小区,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就是学府路了,名副其实的文化一条街,除了学校,还有辅导班、兴趣班、书店、文具店。蓓蕾舞蹈班就在街中央右侧,驱车二十分钟便到了,尤阿姨热情地迎接:“晨燕来了,是奶奶送你来的?”
       “我是她外婆,快跟尤老师问好。”
        “尤老师好!”晨燕乖巧地叫道。
        “好!好!这是练功服和鞋子,快去更衣室换上吧。”
         等晨燕换好服装穿好鞋,尤老师帮她盘起头发打好结,领进教室,向大家隆重地介绍:“同学们,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杨晨燕加入我们的行列!”小晨燕既兴奋又紧张,等掌声过后,她羞答答地走进队列。外婆坐在教室外,透过玻璃门注视着她。晨亮站在一旁,似乎也看到了妹妹的身影。晨燕开始跟着老师,神形兼备地学着每一个动作。
       下课后,晨燕正要去更衣室,被外婆叫住:“你先别换,爸爸、妈妈、外公还没看呢,回去跳给他们看。”
晚上,一家人欢聚一堂,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晨燕跳舞。在妈妈的鼓励下,晨燕像模像样地跳了几个刚刚学来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还是赢得了掌声,还有妈妈的拥抱。
       “小燕子真棒!跳得真好!”爱兰给女儿竖起了大拇指,搂住她吻了吻额头。
         每逢周六、周日,晨亮都会跟着奶奶接送妹妹学跳舞。又是一个周末,舞蹈课快要结束了,晨亮正在准备考试,奶奶一个人去接晨燕。回来的路上,她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外婆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全然没有往日的欢笑。回到家中,外婆问她:“小燕子,你有什么心事啊?这么不高兴,跟外婆说说。”晨燕没有吭声,走进房间,静静地摆弄她的洋娃娃去了。爱兰回到家听妈妈一说,就知道有事。她先给尤老师打电话,了解情况。
       “尤阿姨,我女儿今天有什么事吗?我看她……”
       “哦,我正想跟你联系呢,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有几个动作,她总是做不好,连老师就……她有些伤心了,你就替连老师安慰安慰她吧。”
      “是这样啊,都是我把孩子惯坏了,请谅解一下,我会好好开导她的。”
       爱兰琢磨片刻,走到晨燕身边,绵言细语地问:“小燕子,今天学什么了?跳给妈妈看好吗?”
      “我——还没学会呢。”晨燕阴沉着脸回答,“我还没学会,老师就让我一个人跳。”
       “让你一个人跳,说明老师喜欢你呀!”
       “我才不呢,跳不好,大家会笑我的!”
       “大家发笑也是喜欢你,并不是你跳得不好。”爱兰说过做了个鬼脸,“你们连老师是不是很凶啊?像我这样?”
       “一点都不凶,很搞笑的,他说那两个男生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他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是兄弟,哈哈……他头上扎了一个小辫子,只有女生才扎辫子,你说好不好笑?”
        “男生扎辫子,确实很好笑,还有什么好笑的?”爱兰穿针引线地问。
         “妈妈,你知道吗……”晨燕贴近妈妈的耳畔低声细语地说,“我们连老师超级苗条,他跳舞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他还扭屁股呀!”爱兰佯装惊讶。
       “嘘——小声点儿,别让哥哥听见了。”晨燕嘘了嘘手指说。
        爱兰这才握住女儿的手谆谆教导:“以后,老师再让你跳舞,你就勇敢大胆地跳,老师给你表现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哇,跳得不好也不能不高兴,要微笑着面对老师。像今天这样就不好,老师会想:晨燕又不高兴了,我以后怎么教她呢?那样的话,老师可就不喜欢你喽。”听了妈妈的话,晨燕学跳舞更用心了,一定要跳好,要让老师喜欢,让同学们喜欢。两个月后,晨燕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一些基本动作。
       有时候,爱兰会特意抽空,亲自去舞蹈班接晨燕。尤老师见了她喜上眉梢:“今天你来接了,我们下周日要组织学生参加市里的表演赛,你女儿要不要参加?”
       “她才学几天,能行吗?”
       “是团体表演,不是单人,参加的话需要订一套演出服。”
        “演出服,那要交多少钱?”
         “一千多元,是有些贵了,你可以考虑一下。”
        “为了女儿,我舍得!”爱兰爽快地回答。
        “这就对了!”尤老师拍案叫好,“你说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整天忙里忙外的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孩子嘛!”
       “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不为孩子还能为谁?”爱兰深有感触地说。
         爱兰给女儿报名参赛,一千两百元的演出服,就连她自己都从未穿过如此昂贵的衣服。周六那天,除了一个扭伤脚的,其他学员都换上了演出服,在做最后的排练。华丽的服装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吊坠儿,映衬着蓓蕾们娇小的身姿。出书/自费出书/个人出书/老人出书/出书流程/出书费用/出版/图书出版/出版图书/书籍出版/出版书籍/出版网
       星期天,就要去文化馆演出了,天空不巧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并没有打湿人们的激情。连老师带着他的学生信心十足地上了专车,陪同的家长们也个个兴奋不已。快要八点的时候,汽车驶进了泉阳市文化馆停车场,大家走出车厢,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来到一楼大厅,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妈妈陪晨燕去了更衣室,换上演出服,穿上跳舞鞋,戴上黑丝手套。等到最后,晨燕发现少了一样东西,便说:“妈妈,我的项圈不见了。”
“是不是忘了带了?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我也不知道,没有项圈怎么办呢?那我就不参加了。”
“那怎么行,都已经编排好了。”
“妈妈,该怎么办呢?”晨燕说着说着,眼角已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小燕子不着急,妈妈有办法,你爸爸教过我一个魔术,很灵的,我来试一下,看能不能变出来。”
“真的?妈妈赶快变呀!”晨燕笑逐颜开。
“你闭上眼睛不许看,一……二……三……出来喽!变出来喽!”爱兰一边说着一边摇晃项圈。晨燕激动地叫了一声:“妈妈!”还情不自禁地搂住妈妈亲了亲。爱兰给女儿戴上项圈,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这个魔术是假的,你走的时候,项圈落在了床上,是妈妈捡起来装进我的皮包。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有重大活动,出行时要学会检查自己的物品,不能因为忘了带什么东西而耽误了大事。”
“妈妈,我记住了。”
队员们在后台集合,化妆师给孩子们补好妆后,连老师做了心理疏导,让她们放松不要紧张。就在文化馆的舞台上,部分舞蹈队轮流做了最后一次演练。下午三点半,表演赛开始了,家长和观众们有序就坐,节目一个个上演。
“下面请欣赏由蓓蕾代表队表演的舞蹈——火焰!”主持人终于报出了连老师排练的节目,嘹亮的声音落下,小蓓蕾们登上了舞台。她们伴随着伦巴的旋律展开队形,在奔放激昂的音乐中,两名男生狂热地甩动手中的红丝绸,左右旋转,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接着,响起了牛仔劲爆的节拍,女生围拢着两名男生。舞动中,男生迅猛地甩开红丝绸,伸出双手。只见两名女主角随着节拍走了上去,与男生跳起了双人舞。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位女生居然是——小晨燕!她是什么时候学会跳双人舞的?是的!拉丁舞本来就是男生带动女生的双人舞!真是难以置信,爱兰激动得眼泪差点儿滑落下来,在心中呼喊着:“是她!小燕子!我女儿!”牛仔过后,节拍稍稍变缓,跳起了恰恰。最后,在桑巴舒缓的音乐中收场。
表演赛全部结束后,很快就评出了奖项。蓓蕾们没有辜负连老师的期望,赢得了三等奖,这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在她们团队中,有好几名都是刚开始学的,晨燕就是其中一名。在休息区,爱兰问女儿:“你跟那个男生跳舞,怎么没跟妈妈说啊?”
“尤老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妈妈确实感到很意外,我高兴得都快要疯掉了!”爱兰说着顶了顶女儿的额头。此时,尤老师走过来说:“你女儿很听话,很可爱,很有天赋,没事儿的时候,你就偷着乐吧!”
回家的路上,爱兰搂着女儿,看着车窗外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闪烁的霓虹撩拨着她的思绪,幸福中夹杂着对晨亮的惋惜,激动里透着一番平静,所有的情感交织着、缠绵着、萦绕着……
 
 
第二十五章 喜相随
 
 

就在晨燕读高三那年,她的叔叔,也就是明明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在荣城教书,是一名高中物理老师。明明在学校里,领导和同事们都叫他小张,也有人叫他张明,若是还叫他明明,那就显得太娃娃气了。可有一个人还是“明明、明明”地叫着,那就是他的女朋友——吴梦莹。她与明明在同一所学校,是一名语文老师,长得很清秀。
两个人是在学校应聘时认识的,那天去面试的足有一百多人。也就是在梦莹想要放弃的时候,明明上前搭了话:“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我们刻苦学习为的就是有个好的结果,也许成功就在眼前,也许留到最后的是我们。想想天寒地冻的时候,手指僵硬,我们依然在写;炙热难耐的时候,蚊虫叮着手背,我们依然在读……好好想想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就在她的耳畔。梦莹看看四周,也只有明明离她最近。她端详着身边这位文质彬彬的男士:一副略带稚气的童颜,一头浓密的短发,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智慧的光。梦莹疑惑地问:“你在跟我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明明坦率地回答:“我看你刚才不停地摇头叹气,肯定是被眼前这群人给吓住了。”
说到第一印象确实很重要,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他和她相识了。其实,摇头叹气的不只她一个,他是被她的秀气所吸引。梦莹瓜子脸白里透红,最关键的是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着喜悦的光,随时都可以把忧愁淹没。明明没想到能与梦莹搭上话,更没想到,这一搭话,居然永远地搭了下去。梦莹当时就觉得这位陌生男士有些不同寻常,不是因为明明的勇气,而是他说的几句话。别人都是“小姐,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有空吗”或者“美女,我来帮你拿东西”之类的话,而明明却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令她深感意外。
两天后,梦莹更是意外地被录用了,闯过重重难关真是不容易啊!可谓是百里挑一,成为所剩寥寥几人中的一名。明明也圆满成功,他对自己还是有一点信心的。两个人再次会面的时候,梦莹微笑着略表谢意。为了庆贺成功过关,明明诚恳地请她吃饭,她很乐意地随他去了餐馆。餐桌上,他们增进了解,畅谈未来。之后,两个人便有了联系,开始交往;再之后,明明想要找女朋友的“阴谋”便暴露了。
在大学里,明明对爱情依然只是憧憬,想想毕业后两个人不一定在一块儿工作,还是先找工作再恋爱吧。梦莹也有此想法,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过热恋,这是她与明明能够相识相恋的重要机缘。他们都不曾想到,工作恋爱一起来!
2011年教师节上午,在荣城高中的会议室里,由校务主任带领,十二名新进教师面对国旗做了庄严的入职宣誓。明明在长春师范大学经历了四年的学习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高中物理老师,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所学知识传授给学生。这一天,是他人生中值得纪念的日子——暂时地结束了专业的学习生涯,开始走向工作岗位——一边教学,一边再做研究。他穿了一件立领白色暗花衬衫,一套袋鼠牌黑西装,一双“老人头”黑皮鞋,这行头是他压箱底的礼服,只有在重大场合才舍得穿上。他的头发理过还不到半个月,这天早上又去修整了一遍,让理发师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出偏分的自然蓬松的形状,不用啫喱水也不用发胶,他不喜欢头发变得生硬发亮。梦莹听从明明的建议,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一套深蓝色职业装,一双黑皮鞋。她柔顺的长发扎成一绺,头顶别了两根长方形粉红色发卡。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约她去了公园。在一个亭子里,她说:“我可是有很多缺点很多坏毛病的哟。”明明说:“没关系,爱屋及乌嘛,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一切。我知道了,你这么说,是让我做好思想准备,随时都会考验我。‘真爱不怕考验’,记住这句名言,哪怕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会以为你是在装疯卖傻。”
“混蛋,你才疯了呢!”她笑着推了他一把,两个人相互开玩笑,那笑声差点儿惊动了水塘中的小鱼。
谈恋爱、谈恋爱,恋爱终究是谈出来的,把那些想说的话从嗓子眼儿里拽出来。试想一下:倘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或者面对面坐着,都默不作声会是什么状况?想来:不是甜言蜜语后激动得想要相拥相抱,就是说过了“再见”准备散伙儿。
“明明、明明。”梦莹连声叫道。
“你叫我明明?”
“傻小子,不叫你明明,还能叫你老张啊!”
“叫吧,尽情地叫吧,我就喜欢你这样叫我。”
“明明,你说——我怎么会看上你呢?”这自信的问话看似轻松却不易回答。
“啊?也是,你怎么会看上我呢?这让我想起了我二嫂和我二哥,同样的问题,我嫂子怎么会看上我哥呢?如果说他们俩是奇缘,那我们俩就是随缘了。”
“奇缘?你嫂子和你哥有故事?我想听,快讲给我听嘛。”她撒起娇来。 明明顿时觉得她像是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软软的滑滑的,很有弹性,这下便有门儿了。
“想听啊,下次换个地方,我慢慢讲给你听,我二哥和我二嫂,那真是……”明明说着故意咬咬嘴唇吸了一口气。
“卖关子了吧,那我就等着喽。”梦莹说完,两个人含情的目光碰撞了。沉默许久后,明明用低沉的嗓音说:“梦莹,我……” 梦莹接过话茬说:“我们该回去了。”
“好吧,那就……回去吧。”
恋爱的时间总觉得短暂,已经半夜了,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公园。两天后,他们相约在电影院门口。梦莹说:“《美丽人生》不是看过了吗?”
“我知道,可那是在家里,没有电影院的效果好,嗯——重温。”
“你是想有一种气氛,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是吗?”
“哦!是谁先动手还不一定呢!”听了明明这口气,梦莹瞪大双眼盯着他,投过质疑的眼神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倒过来追你吗?”明明说:“互相追!互相追!”梦莹会心地笑了,不管嘴上怎么说,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
放映厅里一片昏暗,虽不能说座无虚席,但已是人数过半,不时地传出观众细微的谈话声。明明和梦莹坐在后排,肩并着肩,手握着手——还真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看到动情处,女生都喜欢靠在男生的肩膀上,梦莹也这么做了,彼此细细体会爱的甜蜜。就这样,一直到影片结束,他们还沉浸其中,余意未了,来的时候是并行,回的时候已是挽手。
又过了几天,他们终于走上了各自的讲台。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间不知从何讲起。虽然有老教师指点,但还是讲得云里雾里,别说学生听得晕头转向,就连自己都觉得飘乎乎不知所云。看来,想要达到那种游刃有余的境界,且不说磨穿鞋底,最起码要在讲台上留下一些足迹。学生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新老师新感觉,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明明或者梦莹身上。不同的班级,一样的讲台,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没办法的时候就让学生自习,好让自个儿有空调整一下。学生们还是“傻乎乎”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巴非常认真地在听,又仿佛不是在听,而是巴望着什么。明明干脆讲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而像梦莹这样的漂亮老师,自有男生打趣儿,搞搞气氛。学校领导很能理解新教师的尴尬处境,也在为他们加油鼓劲。
两个月后,在座谈会上,明明说出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喜爱让我走上了教师岗位,把我所学的知识传授给可爱的学生。‘爱’这个字眼,可能听起来比较宽泛,比较抽象,其实很简单,尤其对学生而言。它可以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一次亲切的问候、一个温柔的抚摩,就能让学生体会到爱的温暖,从而发自内心地去学习。
“教学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我应该跟我的学生一同学习一同进步。我会虚心求教,有疑必问,积极征求老教师的意见,学习他们的方法,探讨教学心得。学习别人的优点,克服自己的不足,在实践中让理论不断得到验证和完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们在讲台走上又走下,师生之间慢慢地熟悉了。他们讲课也没那么吞吞吐吐了,顺溜儿了许多,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哥哥、姐姐了。学生们“张老师、张老师”地叫着,使明明找到了当老师的喜悦,可学校门卫还是把他当作了学长。梦莹的女学生都叫她“吴老师”,男生中也不知谁带头儿叫起了“梦老师”。梦莹知道这些可爱的男生不仅喜欢她的人,还喜欢她的名字。叫她“梦老师”的男生表现得分外听话,简直是把她当成了心中偶像,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百分百地执行,有时还照她的吩咐指点别人,这可是梦莹调教男生的绝好良机。

一天下午,窗外阴沉沉的,远处的天空就像一张可怕的巫师的脸,念着咒语横扫着天边的乌云。梦莹感到浑身发热,头昏脑涨,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好请了假,一个人待在教师公寓的房间里。她坐不住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懵懵懂懂地侧卧着。白露时节已过,天气有些微凉,她把床单搭在身上,瞅瞅门瞧瞧窗,都是关着的。
没多大一会儿,她看见一个身影站在床前,样子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穿白色长裙,白色的长发上缀着一朵儿粉红色小花。片刻之后,就只能看见蓝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嘴唇了。这是谁?她是怎么进来的?不要吓我,梦莹在心里央求着,用床单蒙上了头。过了十来分钟,恐惧挡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她偷偷地探出了头,想要看个究竟,想要知道那小姑娘到底是谁,总觉得很眼熟。可当她看时,那个影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梦莹急忙拨通了明明的电话,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明明……你上来一下,我……”
梦莹住在三楼,明明住在一楼。他接到电话,毫不犹豫地一跃两个台阶蹿到楼上,大步流星来到梦莹的房门前。梦莹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显得柔弱无力,似要昏倒。明明看她两眼泪汪汪的,拉过手便问:“你怎么了?”梦莹说:“我不舒服。”明明急忙扶她坐下,然后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很烫,你发热了,我送你去医院。”
“你先别急,没那么严重,我……我刚才看见一个小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可门是锁着的,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好吓人啊!”
“小姑娘呢,走了吗?”
“刚走。”
“不对啊,我刚上来的时候,没碰到人啊,你是不是在做梦?”
“我没睡觉,眼睛是睁着的。”
“那就应该是幻觉,人生病的时候最容易产生幻觉了。”
“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
“那就是天使,或者是你外婆小的时候。你外婆刚去世没多久,也许是她老人家化身来看你了。”
“不像是天使,有点儿像鬼,如果是我外婆,希望她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看我,传个话儿问候一下就行了。”
说着说着,明明差点儿被绕进那虚幻的世界。梦莹真的被吓着了,越紧张越恐慌病情就会越严重。明明在想方设法安慰她,定心细想后,沉着冷静地说:“梦莹,你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那你用科学的方法解释一下,她是怎么进来的?门没开,她又是怎么走的?”
“不是啊,梦莹,你所看到的根本就没有,是虚幻的,是你想出来的,你这段时间看《聊斋志异》太入迷了,又加上生病,于是就……”
“你不相信?我长这么大,又不是第一次感冒发烧,只有这次,我看到了一个人,而且是透明的。”
明明越是解释,梦莹就越较真儿,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倘若病痛能够替换,他真想自己来承受。看着梦莹难受的样子,明明心里更难受,想要用手去抓那莫名的痛。他焦急地说:“我看,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发热头痛还用去医院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梦莹说着躺到了床上,再次蒙起了头,显得有些懊恼。明明意识到,在梦莹需要照顾的时候,应该顺着她。他轻轻拍了拍被窝儿说:“那我去药店买两盒儿药回来。”正当明明起身要走的时候,梦莹猛地起身拉住他的手说:“你别去,我害怕,让别人帮忙买吧。”
明明微笑着坐了下来,只好打电话给好友王老师。半个小时后,梦莹所需的药品送来了。她很客气地道谢:“麻烦你了小王,谢谢啊!坐会儿吧。”
“不了,别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她刚才做噩梦,我……”明明想要解释却被小王打住了:“我知道,照顾好吴老师,我走了。”说完,小王关好门下楼去了。
梦莹吃完药,又开始絮叨了:“你真的不相信?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站在我面前,那是一个鬼魂,肯定是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我要重新思考灵魂是否存在的问题了。”明明沉思片刻说:“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管是灵魂也好,鬼魂也罢,都有好坏之分,你所看到的肯定是好的,她不会伤害你的。”
“可我还是很害怕。”
“你先躺好休息,让我想想办法。”
梦莹被吓得不轻,明明思索着沉入了片刻的宁静。窗外下起了雨,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窗台上、玻璃上,是巫师流下的虚假的眼泪吗?哦——千万不要沾湿了小姑娘的长裙,让她变成邪恶的灵魂!
梦莹得到了一些慰藉,说道:“明明,今天晚上你能留下来陪我吗?你一定要想办法,别再让她找我。”
“我……当然了……我正在想办法,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天空渐渐昏暗了下来,漫长的黑夜即将来临,雨还在下个不停。明明给梦莹削了苹果,她也只是啃了两口,这会儿还是不想吃东西。明明吃了几块饼干,喝了几口茶,寸步不离地守在梦莹身边。梦莹问道:“想到办法了吗?”明明说:“想到了,不过——你要听我的,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梦莹点点头说:“听你的,那你快说,有什么办法?”明明说:“等明天早上,你退烧了,头也不疼了,我带你去静幽寺请个护身符回来,再带一张佛咒贴在门框上,所有的鬼魂就进不来了。”梦莹听了,嘴角露出了微笑。她眯上眼,紧紧地握着明明的手安心地睡了。明明真希望梦莹病好了以后,还能这样呵护她,哪怕熬上一夜也是幸福的。梦莹一觉醒来,发现明明坐在床边打盹儿,便如梦初醒地问:“你一直坐着吗?”明明答道:“没关系,只要你能睡踏实就好。”梦莹被真情所动,把身子往里靠了靠拍拍床边,明明心领神会——可还是有些难为情,这样躺下去,不是趁人之危了吗?他犹豫了。梦莹看他忸怩不安的样子,含蓄地问:“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我……我……”明明吞吞吐吐说个不清,只好陪上一个笑脸。
是幸福来得太快,还是梦莹太过主动?明明有些不敢相信,面对心上人的诚意,必须用行动成全彼此的爱意。他脱去鞋子,听窗外透过一股调皮的风,化作一双有力的手,托起自己轻轻地放到床上,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浓浓的爱快要让人窒息,两个人握着手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许久,她侧过身,贴紧他的肩膀。就这样,一个真实的甜美的梦一直到天亮。
朝阳穿过潮湿的空气透过窗子,洒在书桌上,洒在床铺上。梦莹醒来看到明明在熬米粥,关切地问:“你昨晚没睡好吧?”明明走到近前说:“还好,你怎么样了?”梦莹说:“有你陪着,感觉好多了。”
上午,他们请假去了静幽寺。寺院依山而建,松柏森森,空气清新。庙宇虽然不大,但人气很旺,前来上香祈祷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明明和梦莹在佛像前点上三炷香,然后磕头跪拜。就在他们将要起身时,走过来一位老法师。他手持锡杖,身披袈裟,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法师走到明明面前郑重其事地告诫道:“等等!施主且莫起身!”说罢,他绕着明明转了两圈,这让明明和梦莹很是纳闷儿。而后,法师驻足明明面前,先是瞟了一眼梦莹,随即眼光直直地盯着明明,犹如两束佛光从他眼眶中射出,极具穿透力。他用食指点化着明明的额头庄严地说:“你——前世与佛有缘,佛祖留有三成法力,可传于你今生之用,不知施主可愿受之?”明明一听说有法力,顿时心潮激荡起来:法力?还前世今生?可能吗?算了,不管那么多,先过把瘾再说,兴许可以借此哄哄梦莹。于是,明明心不在焉地随口附和:“承蒙佛祖眷顾,留给我三成法力,那就传给我吧!”
“好!很好!施主果真不是凡夫俗子。请施主再上三炷香,方可授予你‘无极法牌’。”
老法师什么都准备好了,明明只管看着听着便是。“施主无须起身,由老衲代劳。”法师说完,点上三炷香,然后把一个牌子置于佛祖掌心。那是一个竹片做的长方形牌子,宽窄有麻将牌一般大,正面刻着佛像,背面刻着“佛”字,也就是法师所谓的“无极法牌”。只见法师盘坐在佛像前,口中念诵着经文。十来分钟后,他取出法牌对明明说:“此法牌已有三成法力,请收好,以备不时之需,两位施主可以起身了。”
明明接过法牌站起身,很有礼貌地向法师道谢后,拉着梦莹,穿过偏门,来到后堂。梦莹揉了揉膝盖,看到柜台上摆放着许多护身符,都是开过光的,她左挑右选后相中了一枚精美的楞严咒护身符。明明亲手为她戴上,并嬉笑着说:“这下好了,有护身符保护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临走的时候,老法师赠送给他们所需的佛咒。一路上,明明在心里琢磨着:上三炷香,磕三个头,一个无极法牌六十元,一个护身符九十元,三、六、九,多好的数字啊!这应该是寺庙的套路,怪不得香火鼎盛——抓住了香客的心理需求。但这些又不能讲给梦莹,就假戏真做地一直演下去吧。
回到家里还没站稳脚跟,梦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明明展示他的法力。她关上门便说:“明明,法师说,佛祖传给你三成法力,那我站在门口,你能让我飘到床上去吗?”
“我亲爱的梦莹啊,你就别逗我了,你又不是树叶,怎么飘得起来嘛。”
“你又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你不是有个无极法牌吗?”
“要试啊,怎么试呢?”明明稍稍想了一下接着说,“你把眼睛闭上,不许偷看,我来试一下!”
“来了,准备飘起来喽……”明明说着就是一个公主抱,然后轻轻地把梦莹放到床上,哄着她说,“公主,你觉得这样飘过来算吗?”
“你把鼻子伸过来,”梦莹看他那么乖,就刮了他三个响鼻儿说了三个字,“算、算、算!”
梦莹止住笑,可还是很好奇:“我们再试试吧,说不定真的会显灵。”
“再试一个?好嘞!”明明拿来一个敞口玻璃瓶,灌上半瓶水,放在桌子的一边说,“你再把眼睛闭上,不许偷看,我能隔空移物,把瓶子从桌子的这一边移到另一边。”只见他双手合并,把无极法牌夹于掌心,像模像样地念了一通法咒:“南无阿弥陀佛……请赐予我神灵……南无阿弥陀佛……”而梦莹此刻正紧闭双眼,等待那神奇的一幕。
“亲爱的,请睁开眼睛,见证我神圣的法力!”
当梦莹睁开眼,看到瓶子果真移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便像个娃娃似的天真而又惊奇地叫着:“哇!好神奇啊!太神奇了!”
他们在乎的不是真真假假,而是其中的情趣。即便梦莹知道自己闭着眼的时候,明明迅速地把瓶子从桌子的这边拿到那边,也依然无妨他们乐在其中。她惊喜过后,眼神聚焦在瓶中的红色花瓣上。
“明明,我看见瓶子里飘着一个……”
“一个玫瑰花瓣!”还没等她说完,明明便接上了话。
“玫瑰——花瓣?”梦莹轻声问道。
“是的,红色的玫瑰花瓣!而且还有!”明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从容地掏出一片片花瓣接着说,“虽然花瓣已经脱落,但心还在,情还在!”说完,他欲将手中的花瓣投入瓶中,被梦莹叫住:“别放进瓶子里,用我的洗脸盆,明天早上,我要用泡过玫瑰花瓣的水洗脸。”梦莹说完,接来半盆清水。明明把花瓣撒在水面上,刹那间,仿佛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梦莹自我陶醉地说:“你不觉得这样更美吗?”明明听了连连点头。
一对儿情侣沉浸在浪漫之中,每一样物品都如同神话一般,充满灵性。梦莹说:“怪不得你衣袋里鼓鼓的,我还以为是钱呢,原来……”
“我没那么多钱,有的只是一颗心!”
看窗外夜幕渐渐落下,月牙尚未爬上树梢,已有点点星光相随。梦莹侧身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明明先把写有“唵嘛呢叭咪吽”的佛咒贴于门框,然后端坐一旁。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
“梦莹,你早点儿休息吧。”
“你坐在这儿,我睡不着。”
“哦,那我……我下楼去了,但愿护身符保佑你,别做噩梦。”说罢,明明便起身要走,还没等他开门,就被梦莹叫住:“等等!你走了,我更睡不着!”明明听了,飞转身来,扑到床前,单膝跪地,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闪光的戒指。梦莹坐起身,倾听恋人的告白:“梦莹,嫁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你,让我永远陪着你,照顾你好吗?”
梦莹环顾整个房间,每一个小饰品好像都在说:“嫁给他,嫁给他……”就连玫瑰花瓣仿佛也在为他们喝彩。梦莹定了定神,眼含热泪伸出左手。明明为她戴上了那枚戒指,情已定,爱已定!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相依相伴;没有灯红酒绿,只有陋室一间。他把她揽在怀里,在额头轻轻地一吻。

就在第二年3月下旬,他们约双方父母见面,并置办了简单的订婚宴。梦莹的爸妈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看错人。老张就更不用说了,他欣然乐道:“好!好!老大、老二有福,这小的更有福!”
明明筹集了一些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等装修好了就结婚。一切准备差不多了,明明想到一个人,是在年少时离家出走的路上遇到的星儿。他想在结婚前去看望她,并请她参加婚礼。梦莹听了明明的讲述后,也深为感动,愿意陪他一起去。
星儿十二岁那年,送给明明的十个核桃,他一直收藏着。明明想着自己有了工作,买了房,正准备结婚,这应该是“十全十美”了吧——只是不知星儿过得怎么样。
国庆前夕,明明带着梦莹去找星儿。在东明结婚的时候,明明和星儿见过一面。十年前,他给她写过一封信,星儿回信说她过得很好,请哥哥不要挂念。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哥哥没有告诉妹妹电话号码,妹妹也没有来找过哥哥。不是彼此间的淡忘,而是把那份情深深地藏在心底。明明把星儿当作妹妹,可星儿却对哥哥满怀爱恋。哥哥想着再次见到小黑妹时,应该是一个恍如隔世的巨变,是惊喜!也许十几年没见,为的就是这个,星儿比哥哥有更多的期待。
明明清晰地记得那地方,只是时过境迁变了模样。他们走过几条小巷,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院落。房子没变,院墙没变,大门没变,一切都是老样子,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蹲坐在一片新建的民房之中,给那些年轻的孩子们讲述曾经的故事。他抬头望去,当年和星儿种下的那棵核桃树已经高耸出墙头。对!就是这家!他走到门前,扣响门鼻儿,有人过来开门,仔细看去应该是星儿的妈妈,两鬓虽已斑白,但还能认得出。明明先行打招呼:“婶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星儿的哥哥,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明明。”
“明明,是你呀!我怎么能忘呢,我就盼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星儿也时常提起你,说你肯定会回来的,没想到,你这就来了,你身边这位是……”
“这是我对象。”
“婶子好。”梦莹微微一笑。
“好啊,太好了!赶紧进来吧,我们到屋里去!”
他们走进院子,走进堂屋,把大包小包,大盒小盒的放好坐下。婶子素云一边忙着倒茶一边说:“明明啊,你大老远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吗呀!”
“这哪算多啊,就是车上不太方便……婶子,我爷爷、奶奶呢?”
素云看了看二老的照片摇摇头说:“不在了,都不在了。”明明这才意识到放在屋柜上的照片,虽然显小,但还能看得出老人脸上的一道道皱纹。明明此刻沉默了,哀痛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星儿呢?她在做什么?”
“她呀,你知道的,她有语言障碍,喜欢音乐,后来就学了这个,现在城里一家乐器行做调音师,还可以吧,那你呢?”
“我,当老师,教学生。”明明说。
“人民教师,太伟大了,你们在一所学校吗?”
“对,他教物理,我教语文,婶子过奖了,我们就是教教学生,算不上伟大。”梦莹谦虚地说。
“你们先坐着,我给星儿打个电话。”
“婶子,你告诉我号码,我来打。”明明站起身说。
“还是我来吧,她说话不清晰,你听不懂。”等素云放下电话,告诉他们说,“星儿下午请假,坐车两个小时就到家了,我没说你们回来,就跟她说有急事,等她回来,她一定会感到惊喜的。”明明和梦莹听后会心地笑了。
他们走到院子里,站在核桃树下,只见树干上拴着一只小黄狗,“汪汪”了两声便向他们摇尾巴。明明摸摸它的额头说:“这狗好像认识我呀。”素云站在一旁说:“这是小浪仔,是浪仔的重孙了,很可爱的。”
提到浪仔,明明有些忧伤,想起了当年同星儿告别时,浪仔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情景。不知是哪年的哪一天,它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能回来看它的小主人了。明明喃喃自语:“岁月悠长而又短暂,有太多的事值得去回味。核桃树啊核桃树,刚种下时还没有我高,如今——我跳起来都够不着喽!”
当明明从婶子口中得知星儿还是单身一人没有男朋友的时候,感到很疑惑,但又无法追问。他在心里琢磨着:像这样一位姑娘,即使说话不便又有何妨,难道是自己不愿?是她对爱情的憧憬太高,遇不到合适的?
吃过午饭,素云开始忙着做家务,猪不养了,就养了几十只鸡,女儿有了工作,也就没什么负担。她一人陪着女儿,没有再嫁。与她同样孤身一人的宋齐大曾经陪过她两年,就差拜堂成亲了,宋齐大说要外出打工,挣点结婚用的钱,可一走就不知去向。这让素云彻底地死了心,她早已把那人和事儿给淡忘了。她要对得起孩子,对得起逝去的两位老人,对得起晨旺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她不孤独不寂寞,因为她有恩人,还有一个懂事的心疼她的女儿。
梦莹在逗着小狗玩耍,明明屋里院里不停地转悠。就在他焦急等待时,传来了敲门声,一定是星儿回来了。明明急忙跑去开门……兄妹俩面面相觑,除了肤色,已经找不到一丝星儿小时候的影子了。明明很难相信,眼前这位身材匀称、面目清秀、皮肤略显黝黑的大姑娘就是当年的星儿。对于星儿来说,更是认不出眼前这位有几分帅气的陌生人是谁。星儿心想:难道是妈妈托人介绍的对象?可事先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呀。星儿诧异地问:“你是?”她的嗓音沙哑而又僵硬,但明明还是能够听得出她在说什么。他激动万分地回答:“星儿,是我!明明!”
听到哥哥的回话,星儿抑制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她用双手捂着脸庞,试图掩饰却掩饰不住,眼泪还是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她做梦都不敢相信,明明哥回来了,就在眼前!梦莹看到此情此景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傍晚,他们坐在一起叙叙旧聊聊天。由于星儿用语言表达很困难,用手语的话,明明和梦莹又看不懂,她大多是在听,偶尔会插上一两句简短的言语。星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缺陷而懊恼,总是乐观地面对生活,积极地面对人生。这天夜里,星儿没有睡觉,她在写一封信,写给明明哥的一封信。妹妹知道哥哥明天就要走,她要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写出来,装进信封交给他,直到深夜,她才写完。
第二天上午,明明怀揣着信件坐上了回家的列车。星儿和妈妈在站台上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火车,直到消失在铁轨的尽头。车窗外一排排的树木闪闪而过,明明心里思绪万千。列车平稳地行驶着,梦莹拍了拍明明的手说:“信呢,拿出来看看。”
“等回家再看吧。”
“怎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不看,你自己看嘛。”
明明犹豫片刻后,还是拿出了信件,他知道梦莹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他一字一句地默念着:“哥哥,离别十六年,再次相见,几度惆怅,几度神伤,依然不变的心中有你。十个核桃,裹得住的是思念,裹不住的是爱恋。无知的少年心啊,悔不该萌生私心杂念……我不是没有男朋友,只是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妈妈。我的男朋友叫童缘,我告诉他,想等明明哥结婚了,再考虑自己的事(三年前,我才告诉他)。他对我很好,愿意陪我一起等,这对他很不公平,可他不介意。他知道,只有哥哥结婚了,才能了却我的心结……很想与哥哥朝夕相处,可那只是十全十美的一个梦。梦醒了,各自回到各自的港湾……哥哥就要结婚了,你们一定是最幸福的,那也是星儿最开心的……爱着你的星儿!”
看完信,明明心中极度悲痛,流着泪拍打着车窗念叨着:“星儿,对不起,是哥哥想错了,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星儿……下车,我要回去,我要见星儿……”梦莹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没有细看,当她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全然明了:原来,星儿一直暗恋着他,一直在等他,等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星儿比谁都清楚,他们只能相遇却无缘走到一起,可她还是要等,一等就是十六年,十六年的期盼,她,无怨无悔!星儿心中那无缘无故的悲伤也只有自己去抚平,也只能站在核桃树下安慰自己说:“星儿不哭,星儿不难过,哥哥幸福,星儿就快乐。”核桃裹住了她十六年的思念,核桃树伴随她十六年的成长。
男人何尝不脆弱,此时此刻,梦莹需要表现出自己的大度与豁达。在明明最需要慰藉的时候,把他揽在怀里,无需言语,用暖暖的体温去安抚他。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已经驶过中途。待明明情绪稍稍平静,梦莹向他要过来手机说道:“我给星儿发个信息。”她看了看明明质疑的眼神,接着又说了三个字,“相信我!”她打开手机,给星儿发了一条信息:“星儿,哥哥相信,你也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婚礼那天,你和你的男朋友愿意做我们的伴郎和伴娘吗?”过了一会儿,星儿回信答道:“哥,我们很愿意!”
“你跟星儿说了什么?”明明问道。梦莹把手机还给他说:“你自己看吧。”明明接过来,看完之后暖暖地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国庆节终于到了,有许多新人都在这一天结婚,喜迎国庆嘛!明明和梦莹也在这天结婚,婚礼在仙客来酒店举行。他们已经做好了的准备,来的有亲朋好友,有学校领导,还有一些他们的学生。
客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整个大厅热闹非凡,门口鞭炮齐鸣。司仪走上婚礼台,开始了隆重的结婚仪式。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显得清纯而又美丽。新郎为新娘戴上结婚戒指,发过誓言,喝了交杯酒,拜了父母,最后照了一张全家福。
等婚礼结束后,梦莹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郑重其事地说:“各位亲朋好友,各位宾客,谢谢你们能够参加我们的婚礼,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想来一个小插曲。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两位伴郎和两位伴娘,他们当中有一对儿恋人,我想请这对儿恋人走上前台,让我们一起见证他们的爱情!”梦莹话音刚落,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星儿,请拉着恋人的手走上礼台。”
星儿听到新娘在叫,一点准备都没有,心里有些发慌——有时候,有些事,无需提前商量,提前准备。她看到新娘在不停地招手,便鼓起勇气,拉着童缘的手走上了婚礼台。梦莹看两个人并肩站着,便庄严地说:“他们是在聋哑学校认识的,虽然不能顺畅地用语言交流,但心是相通的。今天,由我来做主,为这对儿恋人举行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新娘说完,只见一位小姑娘抱着一个精美的盒子缓步走上前台。梦莹接过盒子说:“这里面装的,大家可能猜想不到,东西不贵重,但意义很重,是代表‘十全十美’的十个核桃。十六年前,我的新郎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他精心地保存着;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也准备了同样的礼物送给这对儿恋人,祝愿他们永结同心,十全十美!”
星儿手捧礼盒,眼含热泪。机会不容错过,童缘不失时机地单膝跪于面前,用手语向星儿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虽然大家看不懂手语,但也能猜得到,这可是插曲中的插曲,该怎么办呢?梦莹稍加思索后便有了主意,她用花束做掩饰,双手相握(不对,好像不是在握手,而是做起了小动作)。接着,她弯下腰,向童缘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他凭触觉已经知道那是什么,盯着梦莹愣住了。 看到梦莹点头示意, 他心领神会地转过脸用手语向星儿表示:亲爱的,请伸出你的左手!星儿羞答答地站着,已经看得透新娘的举动,似乎是无意中安排好的——水到渠成!明明替他们拿着礼盒,星儿乖乖地伸出手。童缘为她戴上订婚戒指,大厅里顿时响起了阵阵掌声。一枚戒指,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从“结婚”走到“订婚”,意义变了,但“身价”没变,世事变化如此奇妙!这是一个美妙的转变,一个无缝的链接,一切尽在不言中,掌声过后,赞许声连绵。
新人和他们的父母在一间包厢里,有证婚人(老张村上的支书)陪着,有一对儿伴郎、伴娘“伺候”着。在另一间包厢里,有鲁明和苏芳,女儿悦月,儿子悦朋(朋朋)、悦文;有东明和爱兰,儿子晨亮,女儿晨燕;还有星儿和童缘;哦,还有老张和张夫人的另一个儿子——小超。东明为鲁明大哥敬上三杯酒,兄弟俩难得相聚,千言万语融入酒中,鲁明一饮而尽!在爱兰的带动下,大家起立为兄弟俩鼓掌,只因他们的相聚太难得!十年前,鲁明带着悦朋骑单车长途旅行途中路过泉阳,没有停留,只留下了电话号码。东明了解大哥做事的风格,并不感到异常,那次是路过,这次才是相聚。鲁明双手握着酒杯,不用去说,单看那双手就知道这次相聚有多么不同寻常——似乎,鲁明稍稍用力酒杯就会破碎——他紧紧地、牢牢地拿捏着兄弟情义。再看看悦朋,眼神在晨燕面前忽来闪去。
婚宴上,明明还见到了两位特殊的老同学——领召和海燕。看到他们身边两岁的小男孩儿就知道——两个人终成眷属了。在明明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恍惚,恍惚那小孩儿是自己的,不!不!不!太恍惚了,不能去想!明明握着领召的手说:“召哥还是那么健壮,儿子像你!”
“你小子艳福不浅哪!”领召说着拍了拍明明的肩膀。明明扭过脸,面对海燕,一时间想不起说些什么,就随口夸夸她:“海燕比以前更漂亮了。”海燕脸上泛着红晕回道:“那也没有弟妹漂亮。”
下午,新郎和新娘向亲友、领导、学生一一道别。
星儿在临行前走到东明身旁,亲切地叫了一声:“哥哥。”这是能听得清的“哥哥”的音调。东明看着长大后的妹妹,满怀深情地回道:“星儿。”两个人默默相对,没有言语,也无须言语,就是这样简单,眼神中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千言万语。离别终究是不舍的,是忧伤的,可现实中的他们却无法造就一个永不散的梦。
星儿和童缘回到家后便开始精心准备,想在下一个国庆节举行婚礼。至于那枚戒指,它也不辱使命地完成了任务,物归原主了。童缘为星儿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戴上。
晨燕参加完叔叔的婚礼,回到家里又待了一天后,假期也到了,同爸妈、哥哥、外公、外婆告别后去了学校。东明看过弟弟的婚礼,回想当年,那喜庆的场面仿佛还在昨天,虽然形式不同,但新娘的每一颦每一笑都是一样的甜美!
 
 
第二十六章 无言的爱
 
 
 
在宾州有一所聋哑学校——晨星艺术学院。校长就是一位聋哑人,是自主创业成功人士,拥有两家服装厂,为了回报社会,他与另外一位慈善企业家共同创办了这所特殊的学校。校园里的每一位学生都像黎明前的晨星,默默地挂在天边。
学校分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学制三年一级,从十二岁(可以放宽到十五岁)入学到毕业要在学校度过九年时光。学校以艺术课为主,文化课为辅,开设了乐器、舞蹈、书画课。星儿学了手风琴和古筝,童缘学了架子鼓和二胡。星儿和童缘就是在学校相识相恋的,毕业那年,他和她都是二十一岁。星儿在高级三班(不按人数,而是按所学科目分班,方便教学),童缘在高级一班。毕业前夕,大家都在忙着排练节目,校长用手语告诉大家:毕业典礼要给每一位学员表演的机会,哪怕从早上演到晚上也不会停。
星儿自编了一段舞蹈,名字就叫“晨星”,她不想演奏手风琴或者古筝,想给大家焕然一新的感觉。星儿酷爱舞蹈,时常模仿影像练习,当她的脑海中浮现某个舞姿时,就会用自己的肢体展现出来,日积月累,简单动作多了,就编成一段段说不上名堂的舞蹈。星儿选择乐器,也并非入错了行。她是想:假如有一天身体走形了怎么办?年纪大了跳不动了怎么办?星儿的想法始终停留在表演上,没有想得太过长远,弹奏乐器不需要那么大的体力,便学了乐器。
已经很晚了,同学们都已休息。星儿来到舞蹈室,只有一盏壁灯亮着,照见她的身影,她开始扭动身躯摆弄舞姿。清晨的星星是什么样子?没那么密密麻麻,也许只有几颗或是几十颗,但它们却是黑夜里最亮的。它们最终会被光芒所吞噬,等到下一个黑夜来临,又会闪烁在夜空,不寂寞不空虚。星儿不就是日出前的晨星吗?她跳着畅想着自我,“晨星”要跳出什么样子?——跳出自己!跳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有梦想有期盼,有自信有博爱。
星儿自娱自乐地陶醉在舞蹈中,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一间教室和一个人。童缘一样没有睡觉,抱着二胡走在去往音乐室的走廊上,听到舞步声,走过去又走回来。他驻足玻璃窗前,看到了星儿翩翩起舞的样子,误以为她就是舞蹈班的学生。星儿全神贯注地跳着,柔和的舞姿中,想加进几个奔放的动作。由于没有过硬的基本功,她不小心滑倒,扭了脚腕,坐在木质地板上揉着。童缘被星儿所吸引,不是她跳的舞蹈而是她的人,他想走进教室帮她揉揉,可他没有,那样做未免太过莽撞。虽然两个人在校园里在食堂里也见过,但那仅仅是谋面而已,并未留下深刻印象。而这次,童缘觉得,她是在为他跳舞,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单从第一印象说,他喜欢这个跳舞的女孩儿。过了一会儿,星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童缘看她并不严重就悄悄地离开了。他没有去音乐室,而是回到了宿舍,琢磨着:怎样去接近她,给她买点儿什么,怎样给她。他想过来想过去,已经神魂颠倒夜不能寐了。
第二天晚上,一样的那间教室,一样的星儿在跳舞,一样的他抱着二胡走过舞蹈室。不同的是——童缘把脚步踏得很重,是有意想让她听到,他把一盒治扭伤的虎骨膏塞进门缝便匆匆离开了。没想到,星儿还真听到了脚步声,她开门时,膏药掉在地上。星儿捡起来看到了童缘戴帽子的背影,诸多疑问涌上心头:这个男生是哪个班的?他怎么知道我扭伤脚了?可那不严重啊,我自己都没想着买药膏,他是别有用心吗?星儿已经无法静心练习,拿着药膏回宿舍去了。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药膏,想着明天在校园里肯定能见到他;此时的童缘也躺在床上,想着明天一定要让她见到。就这样,一盒儿虎骨膏牵动了两个人。很多情况下,物品的价值不在于本身的用途,而是延伸出去的另一层意义,就像这小小的一盒儿药膏。
度过了思绪万千的一夜,童缘在校园里转悠,看到星儿走过来,忙不迭地站到花坛边,理理衣襟整整帽子。星儿老远就看到他了——戴帽子的男生,虽然不高但很俊朗。星儿没有像童缘那样立马心动,但也想给自己一个恋爱的机会。她走上前去,拿着药膏用手语比画着:这是你送给我的吗?童缘点点头。
星儿手语:你是哪个班的?
童缘手语:高级一班,学架子鼓和二胡,我叫……(童缘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你呢?
星儿手语:高级三班,学手风琴和古筝(星儿也拿出了学生证给童缘看),毕业汇演你准备好了吗?
童缘手语:我准备了二胡独奏《赛马》,你呢?
星儿手语:我不想演奏乐器,我排练了一段舞蹈,名字想好了,叫晨星,就是不知道穿什么服装好。
把自己的情感融入恋爱中的人,都喜欢钻着牛角尖偏想,有时候也会歪打正着中了彼此的下怀,即便想偏了中歪了,彼此也不会太过计较。童缘想着:她是真不知道穿什么服装吗?难道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若是那样,可不能错过了。
童缘手语:我可以帮你想一下,今天晚上,舞蹈室见,我想完整地看一下你编排的舞蹈,可以吗?
星儿手语:那就晚上见,不去教室,去鸳鸯亭。
鸳鸳亭——那可是情人约会的好地方。童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目送星儿走进教学楼后就去请了假,精心准备想要送给星儿的礼物,也许牵手就在今晚。
出了校园,往东走上一公里就是红梅公园了。在水塘边,有一个六角亭子,六盏地灯映射凉亭,不远处一簇簇青竹,掩映在高大的松树下,童缘和星儿相约亭中。他拿出一个粉红色盒子,轻轻打开,是一件洁白的连衣裙,上面摆着一对儿星形发卡和一枝红色玫瑰花。童缘手执玫瑰献给星儿,情意绵绵。星儿面带微笑接过玫瑰,接受了童缘的爱恋。两个人挽手相悦,并坐在长凳上,仰望夜空繁星点点,聆听不到夜的声息,静享甜如蜜的温情。过了许久许久,童缘站起身,走出亭台拿来二胡,坐在星儿对面,为她即兴拉奏乐曲。灵感在情思中绽放,弦音在夜幕下回荡,星光、树影、亮灯、草坪、亭台、情侣……所有的一切都揉进那悠扬而又婉转的乐曲声中。琴弦在手指间拨动,运弓在弦丝上滑过,细腻的音调像是情人的言语,柔情万种,诉说情怀,温文尔雅,无言的爱从这一夜开始。
星期六那天,艳阳高照,毕业典礼隆重举行,汇演大厅里热闹而不混乱。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同学们已经不满足于手语表达,他们都竭力地发出犹如婴儿般“咿呀”的声音,表达着毕业后的畅想和对同学的不舍。校长庄严地走上讲台,用手语致词:同学们,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每一位同学都在这里度过了学习的九年,愉快的九年。你们即将踏入社会,用你们所学到的才艺使自己像正常人一样去工作去生活,用你们的行动告诉别人,你们不是弱者,你们都很坚强都很棒!你们就是黎明前的晨星,闪着不一样的光!
同学们静坐着掌声雷动,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下台去。校务主任报出同学们编排的节目,展示书画的与演奏乐器和表演舞蹈的同学交替上台,静动有致。星儿和童缘都坐在第二排,但并未紧挨着。轮到星儿上台表演了,她要在十来分钟内表达出自己对人生的憧憬和内心世界的宽广。星儿穿着童缘送给她的连衣裙屹立舞台中央,随着音乐响起,她翩翩起舞。随身飘动的裙摆上坠着白色花饰,两条袖子上各有一排闪光的亮片,犹如晨星,头上簪着星形发卡,配上粉红色头花,一抹淡妆掩饰了她稍显黝黑的肤色,有一点点动人心弦。童缘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舞动的心仪的女孩儿,他还看到了她——不是彩蝶却飞于花丛, 不是玫瑰却香气四溢, 不是天使却飘然如仙,别人看不到的,童缘都能看到。不知何时,音乐停了,童缘没等星儿谢幕就立马起身,拍手鼓掌,喏大的汇演厅里只在回响他一个人的掌声。当他朝四周看时,也只有他一个人站起,其他人全都坐着。这一幕,星儿全看在眼里,她已经知道,自己走进了童缘的内心,在这一刻,他心里只有她。过了片刻,所有人才随之起立鼓掌。星儿谢幕回到座位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等到另外两名同学展示了自己的画作后,童缘登上舞台,接过场务助理手中的二胡,怀抱着端坐舞台中央。他开始拨动琴弦,拉动琴弓,《赛马》那激昂奔放的乐声响彻大厅——是骏马奔驰在草原上,是战马驰骋于疆场,是飞马行空于天地间。在万马奔腾的震撼中,所有同学都不由自主地起立鼓掌,星儿却表现出与同学们截然不同的举动——她静坐着,貌似无动于衷。恐怕也只有童缘知道她此刻已飘飘然去了草原,或是两个人同骑一匹马,或是各骑一匹马。乐曲停了,掌声落了,星儿的思绪回来了,却依旧静静地坐着——除了童缘,没人能猜得出星儿去过哪里。
等到所有节目表演完毕已是晚上,同学们激情未减。最后,颁发毕业证书并合影留念。
毕业后,星儿和童缘真正踏入社会,开始忙着找工作。两个人虽然经常联系,但彼此间的关系还不曾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提及过,因为星儿有一桩心事尚未了却——她还惦记着明明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恋爱了,甚至连妈妈都瞒着,她向童缘表示过这个牵强的要求,没想到童缘爽快地答应了,默守成规地过了一天又一天。星儿没有向童缘透露缘由,他也没有追问。他知道她肯定有难言之隐,相信有一天一切都会明了。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其他的都会变得无关紧要。
在宾州市区有一个乐器行,名为“星海琴行”,出售各种民族乐器,也有部分西洋乐器。老板和晨星艺术学院校长认识,当他翻看应聘简历时抽出了两张——星儿和童缘。这纯属巧合,并非事先商量好的,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都看到了招聘启事,都去应聘填了表。第二天,两个人在几乎相同的时间接到了面试通知,都高兴得积极应试。上午,童缘拉了一段《赛马》后就去了星海琴行。星儿把自己精心打理一番,想要给人一个好印象。两个人在没有找好工作之前,暂住在学校宿舍,这是校长对他们的特殊照顾。在校园里,他们保持距离,不让别人看出两个人的关系。童缘到星海琴行没多大一会儿,茶水还没喝上一口,星儿便到了。见了面,两个人相视而笑。老板问:“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想必都认识吧?”星儿和童缘以笑作答。老板说:“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拿出你们的真才实学,我这次只要一位调音师,只能留你们其中一位。不多说了,就用我店里的乐器,你们自己挑一样,演奏一曲就行了,剩下的事——明天就知道了。”
星儿听老板说只留一位,她的心情不是紧张而是瞬间放松——不用竞争了,她清楚地知道童缘拉奏《赛马》的震撼力。星儿自觉:不管是手风琴也好,古筝也罢,没有哪一样哪一首敢与《赛马》拼上一拼,那就随便弹上一曲《高山流水》吧,兴许老板喜欢古典优雅的乐曲呢?
女士优先,星儿走到古筝前,抚摩片刻便坐下来弹奏。琴弦拨动,音韵传来,星儿弹出了《高山流水》的清脆和静美,然而仔细聆听,空灵中不乏热情,欢不失雅致,好似夹杂着“小桥人家”的韵味儿。星儿弹奏完毕,很坦然地回座儿了。老板暂不发表言论,抠抠耳朵鼓鼓掌,等听完童缘的演奏再说。童缘拿起一把二胡抱在怀里,他一如既往地拉奏《赛马》,思绪有些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拉完曲子。为了星儿,他想……拉着拉着开始跑调儿了,节奏也没那么明快,别说是内行,就是外行听了也会觉得有点儿“东拉西扯”,调儿不搭韵了。星儿瞪大眼睛伸直耳朵,越听越觉得僵硬,不是万马奔腾,而是万马嘶叫。老板用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儿,眉头紧蹙。星儿心想:他这是在拿自己开玩笑给老板取乐吗?童缘拉完曲子,老板真的乐了。他不需要纠结两个人的取舍了,于是便笑着说:“我觉得,调音师还是女孩子做比较好,你们觉得呢?”童缘放下二胡,用手语表示:谢谢老板给我演奏的机会,是我让老板失望了,我先回去了。
星儿目送童缘离开,心中充满疑问,等老板安排好上班日期和需要准备的材料后也回去了。
晚上,星儿约童缘见面,还是在鸳鸯亭。星儿手语:童缘,你今天怎么了,毕业典礼汇演你拉得多好啊!你是故意的吗?
童缘手语:我不想让你失去这份儿工作。
星儿手语: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你这是何苦呢?没有这份儿工作,我可以再找嘛!
童缘手语:你再找,不如我去找,我经得起折腾,只要有我在,我就不希望看到你经受困难和挫折。
星儿手语:那我呢?我就想看着你东奔西跑到处找工作吗?星海琴行是全市最大的,若不是老板跟我们校长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我们俩都没份儿,你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童缘手语:谁说我放弃了?这份儿工作由你去做比我自己去做更为成功!
星儿手语:那也不行,明天我去找老板说明情况,让你重新面试。顺便告诉你,明明哥也学过拉二胡,很可惜没有学成,他告诉我说,很难!他只是想有个业余爱好,你却不同,对于你一点都不难,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说“难”,希望如此!
童缘紧握星儿的手置于胸前,然后指指星儿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再指指星儿,那是在表达: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为了你也就是为了我自己。星儿懂了,情不自禁地投入了童缘的怀抱。
调音师的工作并不复杂,只要懂得音律,把新进的乐器调出最佳的音调即可。星海琴行最近没有购进新的乐器,星儿上班就成了营业员,兼顾调音师,这都无所谓,只要能在这里上班已很知足,老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星期后,星儿在乐器行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童缘也随之搬出了学校,两个人虽不在一条街,但离得不远。星儿的日常工做伴着阳光,周而复始,说不上绝对的无忧无虑,但也算是学业有成吧。童缘四处奔波寻找工作,与自己所学有关的无关的都找过,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得到的总是冷言冷语。
童缘回到家,桌子上放着煎饼和豆浆。星儿只要时间来得及,就会顺便带一份儿早餐过来,然后去上班。这天早上,很不巧地她来时,他刚好出去,没见到人,只有一份儿温温的早餐。
临近中午,星儿收到了童缘的信息:“我今天不去找工作了,我想回老家一趟,后天就过来。”星儿回信道:“一路顺风!”
童缘找工作处处碰壁,他的酸楚不会向星儿诉说,咽到肚里烂在肠里。他知道困难是暂时的,命运不会锁定在一份儿工作上。他是想到了已逝的爷爷,还有那把讨饭用的二胡。是啊,爷爷逃荒那年,奶奶早已不在。爷爷带着唯有的十二岁的儿子(童缘的父亲)一路乞讨,被狗咬过,被恶人殴打过。爷爷受过伤得了病,可还是无时无刻地呵护着儿子,若是有幸讨点儿好吃的也全都留给儿子。儿子要是推让,他就用力地咳嗽,说是喉咙痛,吃不了。他们从西北黄土坡到江南鱼米乡,从沿海江浙闽到东北寒三省。五年后回到故土,爷爷已疾病缠身,唯独那把“风尘仆仆”的二胡保存完好,就把它包起来绑在了房梁上。爷爷去逝那年,童缘三岁,父亲跪在灵柩前痛哭流涕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只记得父亲披着孝衣,缠着孝带,戴着孝帽,全身上下都是白,鼻涕流得老长老长……童缘想想爷爷和父亲那些年经历的那些事,那才叫真正的不易。
童缘回到老家已是深夜,爸妈特意为他准备了饭菜。他跟父亲一样没有兄弟姐妹,是个独生子,他学业有成,没让父母失望。童缘吃过饭用手语向爸妈简单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后,找来梯子爬上房梁,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把沉睡了将近二十年的弦子。他掸去外面的灰尘,解开带子,抻开包布,露出一把满脸沧桑的二胡,虽已老化,但还完好无损。在灯光下,他轻轻地擦拭着,仿佛那就是爷爷的一张脸。第二天上午,童缘抱着二胡来到爷爷坟前,跪着拉起了哀伤的曲子,拉着拉着外弦断了,但心中的哀痛并没有断,已有泪珠挂在眼角。
又过了一天,童缘便匆匆地走了,返回到他学习和生活的城市。从老家到宾州十多个小时,回到住处已是夜里九点多钟,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星儿为他理理衣襟拍拍袖口,他浑身上下都裹着一股黄土气息。星儿和童缘各有一把彼此房门的钥匙,一把钥匙,打开的不仅是房门,还有心门。夜里,童缘握着星儿的手送她回自己的住处,不远的路,他们走了很久。
当童缘再次来到星海琴行时,老板笑脸相迎,他说:“你的事,我听你同学说了,真是好样的,你们俩……”老板说着双手比出了心形。童缘拿出断了弦的二胡,更换琴弦可是老板的绝活儿。他爽快地说:“我把弦给你换好,调音嘛……星儿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再瞧瞧星儿,她若无其事地忙着手里的活儿,好像不认识童缘似的。
又是几天过去了,星海琴行老板得知童缘还没找好工作,就介绍他认识了铿锵乐队的主唱——黄一鸣。两年前,由于鼓手退出,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乐队就解散了,也许童缘的出现能让乐队重整旗鼓。黄一鸣和童缘一拍即合,毕竟他们都是酷爱音乐的。没过几天,黄一鸣就召回了另外两名哥们儿,一位弹吉他,一位弹电子琴,再加上童缘这名鼓手,四个人一个乐队,他们准备收拾家伙儿登场了。
童缘租了三轮车,拉上架子鼓去了郊区,找到一处空旷的河滩,把架子鼓支在草坪上,准备练上一练。顺河的风徐徐吹来,吹动他的碎发,他挥动鼓槌,敲出了劲爆的节奏明快的“咚咚”声。不知何时,星儿已抱着手风琴站在童缘身后,她今天是特意来陪他的。她随着童缘敲出的鼓点儿声,伴奏着手风琴。童缘听到琴声回头看见星儿笑了笑,把鼓敲得更响了,他——信心百倍!
正如乐队主唱的名字一样,两年不鸣一鸣惊人,第一场公开演出就赢得了台下一片喝彩。那是在天华文化广场上,他们自己动手,搭了一个简陋的舞台,挂起两盏转动的彩灯。星儿也背着手风琴赶了过来,站在观众区,准备给他们鼓掌、助演。童缘看到星儿,向她点头示意。演出的第一个曲目是《海阔天空》,黄一鸣唱出了海阔的神,乐手奏出了天空的韵,委婉中不失强悍。星儿听得潸然泪下,仿佛音乐诠释了她勤学苦练的九年时光。音乐停了,歌声停了,掌声响起。他们稍作休整后,三名乐手开始独奏。童缘准备的是《云宫迅音》,黄一鸣放出配乐,童缘随着节奏鼓动起来。一首大家再熟悉不过的鼓曲,把观众带回了童年时代。在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星儿登台助兴,弹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好让大家带着一份温情入眠。
铿锵乐队的演出就此拉开序幕,辗转于宾州的大小广场和商业庆典,不仅仅是为了挣那点儿演出费,更重要的是愉悦大家。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演出,开场时还天气晴好,当演到一半时,大风吹来,紧接着阴云密布,云层越压越低,风越刮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场演出是为了一家商场庆祝开业,人家选好的日子不能改。黄一鸣看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想推掉这场演出,是童缘的争取,黄一鸣才答应。早点搭台,早点开演,早点收工。
风势来得猛,吹得急,演出被迫暂停。他们搭台时有些仓促,大风一吹,开始晃动,不大一会儿,只听得咕咕咚咚——舞台倒塌了。四个人措手不及,一根柱子戳破了鼓面,令人痛惜。童缘表示:这个算我的,我来赔。黄一鸣安慰道:“别这么想,别往心里去,我们四个人的乐队,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呢?”
跌跌撞撞,有喜有忧,没有不变的事,也没有不变的人。三年后,吉他手和电子琴手退出乐队,只剩下黄一鸣和童缘。童缘苦练了电子琴,黄一鸣苦练了吉他,“名缘二人组”继续跑场演出,两个人还经常出现在各大酒店,为人助兴。人少了,携带的乐器也就少了,他们出演不再搭台,不带架子鼓,以唱为主,轻装上场,这样便于跑得更远,去别的城市演出。童缘努力着奋斗着,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宾州为所爱的人安个家。星儿看着童缘四处奔波,不辞辛苦,她也决定——不管童缘将来如何,非他不嫁!
恋爱中的人觉不出时间的漫长,不管有多少年,只觉得是从早上到晚上,从今天到明天。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了,直到明明结婚后,星儿和童缘相拥核桃树下,看着满树的核桃,露出了最最灿烂的微笑。
 
 
第二十七章 痛苦的折磨
 
 
 
明明拉开窗帘,清晨的霞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照在《龙凤宝宝》婴儿画像上。自从结婚半年多来,每天起床,他都会盯着画像看上一阵子,已经养成了习惯。梦莹沉迷于网文写作,签约了“红袖添香”网站,每天都要更新她那篇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生死绝恋》。他准备好早餐叫她起床,当她洗涮好坐在餐桌旁,看到一长一短的亲子筷时笑了笑。她摸摸肚子说道:“你也别太心急,总有一天会如你所愿的。当然了,也是我所愿,只不过……没你心切。”明明说:“我吃土豆丝的时候喜欢用长筷子夹,吃豇豆的时候喜欢用短筷子夹。”梦莹问:“那要是把土豆丝和豇豆一锅炒了呢?”明明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将土豆丝倒入豇豆盘中,擦擦手捏着吃了起来。梦莹张大嘴巴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看他。
正在小两口儿吃早餐的时候,高一(3)班班主任宋老师来到家中,他这一大早来肯定有事。看到宋老师来,明明急忙擦去手上的油渍,客气地让坐:“宋老师来得早,坐下来一块儿吃吧。”宋老师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吃过,怕来晚了你不在家,碰不上。小张今天上午没课,跟我出去一趟,明天我要去杭州出差,可能要两三天,有件事想拜托你。”宋老师没有回去,等明明吃好早餐就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从学校后门往南走,绕过两条街道,就在街尾的一处民房里。明明一路猜测着会是什么事,总有一种神秘感,会不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他们在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把电动车停在门外。宋老师敲了敲门,听到屋里传出几声咳嗽,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明明跟随着,不知道发出咳嗽声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来开门,也不在外间(那平房分前后两间),木板墙隔着,看不到里屋。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酸臭,明明想要捂上鼻子,可面对宋老师他只能把呼吸放缓,少吸多呼,希望不要停留时间太长。水泥地面上日积月累后沉积着厚厚的泥土,看不出半点水泥的痕迹,踩上去黏黏的有些粘脚,像是涂了一层胶液。外面是做饭、洗涮的地方,有一个水泥板搭起的台子,台子上放了一个电饭锅,锅里的米粥早已放凉。旁边还有吃剩下的半碗,碗边抹着黄黄的泥土一样颜色的污渍,饭勺掉落地上。另一侧靠墙有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有一袋包子、三个烧饼,还有一大堆药品,空的药盒桌上地上随处可见。宋老师捂着鼻子弯下腰,捡起饭勺,从裤兜儿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放置台上。明明见状瞬间捂上了鼻子,看来宋老师也是无法忍受那种气味儿了。此时,又有几声咳嗽传来,他们迈着太空步走进里屋。哦!明明这才发现一个老头儿躺在地上,没有看错,是躺在地上!没有床,一张凉席上铺着褥子,被子缠住了两条腿,露出上身和两只脚,左脚大拇指肿得像榔头,脚面上有凝结的血渍。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躺着不能动弹,连说话都费力,他用尽全力说了一声:“来了……”宋老师回道:“来了,大叔还没吃吧,我把剩饭给您热一下。”说过,宋老师打开电源,那电饭锅异常陈旧,足足十来分钟,才看到锅里冒出热气。他把碗里的倒进锅里搅一搅,重新盛上一碗米粥,又从药盒里扣出一粒红色药片放进碗里。老头儿的双手还能活动,但无力坐起身来。宋老师就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拖起老头儿的后背,然后把米粥递给他。宋老师支撑着他的后背,不能松手,稍稍松动他就会后仰,甚至躺倒。老头儿第一口饭吃得太急,喷在了被子上,有谁知道他差点儿饿得昏死过去。“大叔慢点吃!”宋老师说道。老头儿喘了几口气,不急不慢地把裹着药片的米粥吃个精光。两个人早已被酸臭的气味儿熏得缺氧,宋老师接过空碗,放老头儿躺下。他说:“大叔躺着休息吧,我明天再来。”说罢,把碗放在台子上。两个人迈开弹簧步,跳出房间。
宋老师关好门,两个人就在门口呼吸了一番新鲜空气。他们没有急着回去,还没等明明发问,宋老师就娓娓道来:“这个老头儿瘫痪三天了,我也照顾了他三天,三天前他还能走动,还能生活自理,三天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唯一的儿子跟我年龄相仿,我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儿子已经任教一年了。我那个时候生活有些困难,认识了他儿子后,就得到了一些帮助,老头子也经常来学校看我,有时候还带些面包、水果之类的。很可惜,他儿子在我任教两年后得了肺癌去世了。老头子早年就没了老伴儿,儿子的病逝使他的身体和精神一落千丈一泄到底。在我心里,他们是多么好的父子啊!可人性的另一面让我了解到,他的亲戚、邻居都巴望着他早日死去。他可能不曾有过朋友,原因很简单,他太过庇护儿子,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为了儿子,都会跟人争上一番吵上一番。不懂得为人处事,惹得他身边的人甚至连亲戚都厌恶他憎恨他,在那些人看来,他瘫痪了是一桩喜事——离死不远了。他们不会因为老头子也曾做过一些善事而原谅他,更不会因为一个不知名的老师而改变自己的看法。老头子承受着他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有一‘善’有一‘恶’,我一己之力抵不过众人之心。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不能善终,是何等的悲哀啊!把包子、烧饼放桌子上有什么用?他坐都坐不起来,怎能拿得到?最终不还是活活饿死。我喂了他早饭,那中午呢?喂了他中午饭,那晚饭呢?多喂他一碗粥只能让他多留一口气。我纵有菩萨心肠又能怎样?我能做得如何?能够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唯有亲生儿子,一千个一万个可惜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对老头子来说,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人死了,苦难也就结束了……我去杭州,这位大叔就暂且由你照顾两天,别指望他那些邻居,更别指望他那些亲戚,买再多吃的,往桌子上一放就走,哼哼……老头子不饿死,看着吃的也急死了。”听了宋老师一番话后,明明默默无语,他想:让自己拥有一种博爱,理应做到。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明明无心吃饭,下午想必无心讲课了。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同时在老人的脸上呈现,想到那张脸,明明的心弦就会绷得紧紧的。在梦莹的再三催问下,明明讲了实情。不管是出于爱心也好,出于好奇也罢,梦莹一定要见一见那位老人。明明答应带她去,只是担心她无法忍受那屋里的气味。
第二天中午,明明带着梦莹去看望老人,也好喂他一碗粥。明明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梦莹躲在背后拽着他的衣服。刚踏进屋里,梦莹踩上黏黏的地面,闻到酸臭的气味,双手捂住鼻子和嘴巴,话也没说就退却了,在门外候着,眼中闪烁着灰色的光——明明对梦莹的担心兑现了。明明镇定地往里屋走去,发现桌子上多了一袋饼干,一袋尚未开封的饼干,多么“好心”的人啊!他没有过多停留,只是重复了宋老师那套动作。老头子的脸变得僵硬,眼睛浑浊不清,呆滞的目光盯着屋顶,抖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临走时,明明把一块面包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但愿这块儿面包能让他坚持到明天。看到明明从房屋走出,梦莹急忙解释:“你知道吗?那种气味让我窒息,脚踩在地上,我浑身就会哆嗦,你跟宋老师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说:“这不怪你,像这种情况,看似寻常小事,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我跟宋老师……我们可能想得多一些,是心中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我们。”这一天终将过去,这一夜无法想象——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怎样在饥饿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熬过——他是否能在痛苦中想到过去?
第三天上午,明明一个人去了,他想再次重复一下那一连串的动作,可当他看到老头儿僵尸一般的身体时,心头一颤。老头子睁着眼,一直睁着,不眨眼也不转动眼珠,难道是……明明从未亲眼见过死人的模样,眼前老人的面孔虽然不可怕,但跟“死亡”扯上关系之后,还是让人心中发怵。明明鼓起勇气伸出右手,把食指放在老头儿的鼻孔下,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一点气息……明明缩回手揉捏着手指,像是被毒蛇咬伤,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死亡面孔。他退回到外屋,站立片刻后走出平房关了门。他心绪不宁:是怪自己照顾不周呢,还是老头子命该如此?从瘫痪到死去,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星期,疾病可以治疗,可饥饿呢?他是活活被饿死的。没人知道老头子临死前经历了什么,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锅里的米粥已经见了底,桌子上的包子发了霉,烧饼硬得像铁盘,饼干还是没开封的饼干,药物只剩了空盒,手边的面包滚得更远。孤独、痛苦、凄惨,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
三天后,宋老师回来了。明明哀痛地说:“宋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没有做到该做的,大叔他……”宋老师神情淡然地说:“大叔走得并不突然,自从他瘫痪在床,不!瘫痪在地那天起,我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们做得很好,请不要自责,他饿过了这顿饿不过下顿,饿过了今天饿不过明天,那是迟早的事。什么是我们该做的?问问他那些邻居和亲戚,有谁喂过他一口饭吃?又有谁感到愧疚?人啊!哼哼……人这一生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有自己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一定要有。当自己不能动弹的时候,陪在身边的非子女莫属。就像我,我并非父母的亲生儿子,但我知道,当我的父母卧床不起的时候,我或者我的老伴儿会守在他们身边的。再想想自己,我已经五十多岁了,离那一天也不远喽——”
宋老师走出了明明家小区,步行赶往学校。一路上,他心中斟酌着一段话:“没有谁对谁错,谁也不去怪谁,该来的都会来,该去的都会去,留得住的赶都赶不走,留不住的要也要不到。人的选择,自然的选择,逃不过苦难,逃不过生老病死,幸福的又能留得多久?活在当下,珍惜生命的每一刻!”
梦莹有所顾虑地问:“老头子怎么办?”明明说:“他的亲戚很快就会知道,会来收尸的,那可是他们喜欢干的事。我和宋老师的所作所为,他们无从知晓,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听过宋老师一番话后,梦莹也深有感触。她走到《龙凤宝宝》婴儿画像前,凝视着,思索着。片刻后,她说:“明明,我想要个孩子。”明明激动得快要落泪,搂紧梦莹说:“等你这句话等得好辛苦啊!”
半年后,梦莹的肚子里就住进了小天使,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保护动物”。这可乐坏了明明,把洗衣服做饭的事儿全包了。他经常提醒梦莹注意饮食搭配,而梦莹偏偏喜欢甜食和回锅肉。明明的话她是听得进的,也竭力克制自己,但有时候也难免失控。有一次偷吃回锅肉被明明看到了,那肉块儿刚从冰箱里取出,热也没热直接塞进嘴里,绷着嘴用舌头搅动。“你嘴里吃的什么?”明明问。梦莹嘴里塞着肉块儿,没有舌头活动的空间,无法言语,只是:“嗯啊……嗯……”打那以后,明明炒菜的分量相对减少,做到定时定量,少食多餐,营养均衡。
梦莹已不再讲课,站在讲台上,手中捏着粉笔写着字,难免吸入粉尘。她每天要做的就是吃喝、休息、活动,所谓活动,无非就是绕着小区溜达。心情沉闷的时候就读读绘本,唱唱儿歌,早早地进行胎教。分神的时候眼光会从家里的这件物品移动到另一件物品上。一天,她无意中看到窗帘的挂钩掉了一个,便想着装上。她翻抽屉,找到一个类似的,站在塑料凳上,伸出手臂,正要把挂钩往窗帘上夹的时候,脚下踩空,跌倒了。当时,她只觉得屁股疼,摸摸肚子,并没有异常的感受,就没多想,爬起身来,揉揉屁股。
等到了夜里,梦莹开始感觉腹部隐隐作痛,越来越痛,才知道出事了。明明扶她侧过身,发现床单上的一摊血,瞬间崩溃了,脸上的肌肉变得像死人一样僵硬,眼中的泪结成了冰流不出来。没什么可猜疑的,出了这种状况,不是流产还能是什么?刀割一般的心痛使梦莹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意外让她无法预料不幸的事,僵硬的脸像干枯的河床,蒸发了最后一滴泪,凝结了。她把痛苦赶在灾难之前度过了,哭完了,哭累了。一切成为空白,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梦莹在心中呐喊:“可爱的天使啊!你何苦来到人间,你来得并不匆忙,走得却如此仓皇,不该留下痛苦让人心伤——一片血红一片红!”
熬过了沉寂的一夜,明明再也无心拉开窗帘,再也无心看那张婴儿画像。他听什么都刺耳,看什么都不顺眼,吃什么都没味道,脑神经像被蛀虫侵蚀着,却无法将其清除。他愣是把物理课讲成了生物课,讲到宇宙大爆炸孕育了地球,没有“流产”,否则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可有了今天的我们,却造就了“流产”。“哦……流产……”他再也讲不下去了,叹着气走出了教室。就在意外流产前几天,梦莹做过一次检查,说是子宫壁薄,胎心管跳动不明显。当时,她就有些忧虑,手里捧着一对小纸鹤,眼中含着泪说:“明明,我现在是真心想要有个小宝贝,可检查结果……”明明安慰道:“亲爱的,别想复杂了,医生不是说了嘛,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常见的,这才两个月,胎儿还在生长,等过一个月再去复查。”还没过一个月呢,意外就发生了。究竟是意外呢,还是与这名小天使无缘?谁能告诉他们答案?无形中平添了许多苦楚,不只是心里的一点点阴影,何时才能重现喜悦?不知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不同的人说着不同安慰的话,他们听了一次又一次,听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法抹去心中的忧伤——一个天大的“喜”瞬息变成了巨大的“痛”。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日月永无止境的交替中,痛苦会慢慢淡化。到那个时候,才好安排新的生活,他们绝不会把命运锁定在一次流产上。明明和梦莹共同期待着,期待着美好的一天早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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