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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兄弟》长篇小说连载(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章)(张国东 著)

发布日期:2024-03-04 09:25:26 

                         第三十一章 似曾相识
 
 
 
       那是草莓收获的旺季,在街头巷尾时常会看到有人架起一张台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盒盒草莓,每一颗都饱满红润光泽照人。瞟上一眼,令人垂涎欲滴,尝一小口,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看看草莓的产地,不是这个采摘园就是那个种植棚,都是纯天然生长。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有一位身穿绿色制服的男青年,骑着电动三轮车,载着三箱草莓,穿梭于人群之中。他没有叫卖,也不像是要摆摊儿,当他经过东明超市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缓步走进超市,先是转了一圈儿,然后看看东明瞧瞧爱兰,宁神片刻后,走到东明跟前问道:“你们超市里卖草莓吗?”
       “草莓?没有,我们还没想过在超市里卖草莓。”东明直爽地回答。
       只见那位男青年不声不响地走到三轮车旁,从箱子里取出一盒儿新鲜的草莓。回到超市,他把草莓递给东明说:“送给你的。”说完扭头就走。东明叫了一声:“唉!等一下,我付钱!”那男子没有回头,骑上车驶向人群。东明 站在门口,手捧草莓,凝视着“绿色制服”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兰兰,他是卖草莓的吗?他就这样卖草莓?这一盒要十几元钱呢!”
       “给我看看。”爱兰说过从东明手中接过草莓,翻转盒子,发现盒儿底附有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子明种植园”“新鲜草莓”“吴子明”等字样。看过名片,爱兰说道:“他叫吴子明,很有内涵的名字,他肯定是来推销的,想在我们超市代销草莓,送一盒儿给我们尝尝。”
      “我总觉得这人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们也不能白尝,就卖他的草莓!”东明爽快地说。
“行!我也这么想!”
       东明趁热打铁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喂!是吴子明吗?”
       “对,是我。”
       “明天,你带些草莓过来,是东明超市,你来过的。”
       “好的,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吴子明带着草莓来到超市,东明和爱兰笑脸相迎。吴子明没有多说,把十盒儿分装好的刚刚采摘的草莓交给东明。草莓都已称好分量,不占地方,就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新鲜的草莓透过塑料盒微笑着,嫩得就像婴儿的脸庞。他们谈好了,卖十五元一盒,付给子明十元一盒。酸甜可口的草莓引诱着顾客,一天下来,出乎意料地卖了个精光。爱兰想着自己没有付出劳动,只是转转手,于是十盒给了子明一百二十元,自己留了三十元。子明依旧没有说话,微笑着收下了爱兰的美意。东明超市是吴子明联系的第八家,打那以后,他每天都会送最亮泽最新鲜的草莓过来,从十盒到十二盒到十五盒。
       子明一个人料理两个大棚,每天蒙蒙亮就起床,果实膨大期就更为忙碌。这天,他凌晨3点钟就起床,把十公斤草莓专用肥磷酸二铵兑入两百公斤水中,一桶桶地喷施。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要喷在叶下根部,一株一株地喷,不能像喷洒农药一样一扫而过。两个大棚里每一株草莓全部喷好已是中午,热点儿剩饭剩菜将就着吃吃,冲个凉水澡歇一歇。中午,他赶紧去几家超市送草莓。回来后,又要清理杂草,除去病叶、枯叶和病果。新生的枝茎也要拔除,以免影响正在结果草莓的生长,还要把半青半红的草莓果翻转,青的一面朝阳,使之色泽均匀,他忙了整个下午。虽然不用天天喷肥、除草,可整理田畦,清理草莓每天都要进行。每一株草莓就是每一个婴儿,只有精心呵护了,草莓才会果实饱满,色泽鲜亮红润。一份劳动一份收获,每当他接到超市催着送草莓的电话时,所有的劳累顿时变成了喜悦。到了晚上,他看着防治蚜虫的吡虫啉时,脸上显出几分犹豫,真不想把它喷在草莓上。
       第二天早上,子明采摘好新鲜的草莓,分装好盒子,然后装箱送去超市。他多带了一箱,还带了一张可以拆装的长方形桌子,一个电子秤。回来的路上,他寻觅到一个路口,就停下车,支起桌子,摆上草莓,亲自卖了起来。还别说,一个上午卖完了,不是子明会做生意,只因路人挡不住草莓的诱惑。
      几天来,东明对爱兰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星期六上午,子明送来了十五盒草莓后便离开了。东明远远地跟随着,迫切地想了解子明,想要知道他与自己的渊源。直觉告诉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子明,否则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一条街的拐角处,子明停下车,远远地听着《真心英雄》的歌声:“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歌声停了,子明走到一个卖唱的袖珍男人跟前,递给他一袋水果说:“蒋大哥,你妈妈卧床不起,全靠你照顾,真是不容易啊!昨天聊了几句,就觉得蒋大哥是心地善良的人,这水果你就带回去吧。”
       蒋大哥看上去三十多岁,身高一米出头儿,留着一撮小胡子。虽然没人驻足听他唱歌,但他每次都用心地唱完,唱出了属于自己的歌声,也唱出了属于自己的心声。《真心英雄》是蒋大哥的“药膳”,滋养着他,每天都要唱上几遍。歌词精辟地阐述了他的内心世界,他一笔一画地写下来贴于床头,每天临睡前都会念上一遍。
       “这位兄弟,别人都是五毛、一元地给,你昨天一下子就给了我十元钱,今天又给我送水果,我们素不相识,你能这样照顾我,我真的……”蒋大哥放下话筒说道。
       “以前不认识,从今往后不就认识了嘛。”
        就在此时,走过来一对儿青年男女,女的欲要施舍,被男的阻拦:“这种人不用可怜,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城市的污点。”蒋大哥忍气吞声。子明听了却怒不可遏,憋着气说:“歧视别人的人,是人渣!”
“你是在说我吗?”男青年听了质问道。
       “这里有别人吗?”子明的反问令那人火冒三丈。
        “妈的……”男青年刚要抡起拳头,就被女伴儿推开。她说:“行了,走吧!是你不对嘛!你不应该说人家。”男青年气势汹汹地指了指子明,愣是被女伴儿给拽走了。
        “兄弟,你这何必呢,我都习惯了,这个世界上有我没我都一样,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也许是蒋大哥听的类似话太多,真的习惯了。
        “蒋大哥,你不能!没你不一样!别人看不起你,你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子明愤愤地说。
         此刻,东明已悄悄地走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往蒋大哥手中塞了一百元钱,随即快步走开。
        “唉——这位朋友,太多了,你没零钱的话,下次再给!”
        东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开。子明看着东明远去的背影说道:“蒋大哥,收下吧,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开超市的。”
       “跟你一样,都是好心人啊!”蒋大哥热泪盈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东明回到了流浪的路上,一辆大巴车开了过来…… 一个小学生走出车厢……那双大耳朵……梦醒后,东明惊喜万分!
       东明和子明就这样认识了熟悉了。似曾相识的子明闲话不多,东明也照样子给了他一张名片。几天后,东明随子明去了他的种植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在郊区的一片田里,驱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他们把车停在大棚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来到了一间木板房,那是子明生活的小屋,吃饭睡觉在一间房里。简单的摆设,陈旧的用具,即便如此却不失整洁,他默不作声地给东明倒上一杯茶。东明接过茶水看到床头的画架和尚未画完的草莓画便想说些什么,于是问他:“你不想给我介绍一下这里?”
      “我就等着你问呢。”
       听了子明的回话,东明笑了,不是因为子明的沉默,而是他的直率和坦然。笑过之后,东明指了指电饭锅问:         “你不炒菜吗?”
       “炖菜,有时候买着吃,很简单的生活。”
        东明转过脸看了看画架又问:“我看你——喜欢画画儿?”
        “对,没事的时候就随便画画,解解闷儿。不想失去的失去了,想要得到的得不来,剩下的也只有寻求精神上的慰藉了。”子明很凝练的一句话使东明一阵默然。
       “有没有画作,拿出来欣赏一下?”东明问。子明怕别人否定,更怕别人嗤笑,便婉言拒绝了:“下次吧。”
        “好吧,我还会再来的……带我去棚里看看吧?”
        “行,跟我来。”
        棚内的草莓一株株一行行排列着,白色的小花映衬着绿色的叶片,鲜红的草莓果儿镶嵌其中,有的藏于叶下,有的躲在花间,有的耷拉着脑袋像害羞的小姑娘。在子明的精心料理下,草莓茁壮地成长,开花结果。东明不禁感慨:“多好的草莓啊!我要是有个草莓园就好了!”
      “那我们可以换换,我把草莓园给你,你把超市给我。”
       “都是玩笑话。”东明笑了笑。
        快要中午了,东明临走时说:“我顺便带些草莓回去,你明天就省事了。”
        “那可不行,我要确保绝对的新鲜,若是什么事都省的话,我们可能还停留在远古时代。”
       “有道理!有道理!”东明拍拍子明的肩膀赞叹道。
        东明在回家的路上神情悠悠,总觉得子明不是一般的种植户,不是为了钱而种草莓,也不是为了种草莓而来到这里。在子明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或是不为人知的故事,或是一段心酸的经历,否则的话——他不会一个人待在郊区的种植园。子明虽然闲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是他不愿轻易说出?东明寻思着:他明知道我要来,却不把画架、画纸收起,是有意在试探?我要看时,他却不给看,我会否定他嗤笑他吗?
东明回到家中,爱兰了解情况后也将信将疑:“他一个人?没有老婆吗?”
        “除了一只小狗,我就看见他一个人,那是一张单人床,也没有女人的衣服呀鞋子呀什么的。”东明说着摇了摇头。
      “会是什么情况呢?”爱兰自问道。
       半个月过去了,每天都能看到穿着绿色制服的吴子明给东明超市送草莓,可东明和子明之间还是隔着一层薄纱   一般。一天晚上,东明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电话:“喂!东明兄,明天有空过来吗?我请你家中做客。”
       “有你邀请,我再忙也要去啊!”
        次日,刚吃过早饭,子明依如往常地送来了草莓。东明忙里偷闲地再次随他去了种植园,准备揭开那层相隔的薄纱。上次,东明是以客户的身份,而这次是以客人的身份去的。
        刚一开门,东明就看见木板墙上挂着的一幅幅水墨画。子明日常生活的缩影在这一刻展露无余,他除了种草莓还画草莓,而这也是不为人知的。子明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想看我的画吗?这只是一部分,请不要见笑。”
       “我看到的不只是画,还有画背后的人——那就是你!”东明感慨之余指了指子明的胸膛。
       “难得你看得透。”子明说罢从床底下拉出一箱早已备好的啤酒,又从厨柜里拿出一盘猪头肉、一盘豆腐丝、一碟花生米,想要与东明畅饮。
       东明比子明大了六岁,不抽烟不喝白酒,这是子明已经知道的。东明性情刚毅而又内敛,子明直爽而又深沉。在他们心中都一样地充满狂热,东明曾经释放过,而子明还不曾爆发。
       “你平日里话不多,怎么今天想跟我聊起来了?”东明深感意外。
       “对,是跟你,换了别人,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恰当地说,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哑巴不          说话,始终都是被动的那一个,我想我会因为东明兄而有所改变。”
        东明风趣地问:“那我是哑巴呢还是鬼?”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真人。”
        说着,俩人碰杯,一饮而尽。东明问道:“除了水墨画,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没了。”
        “你喜欢画,我喜欢写,有个乐趣真好,你只画草莓?”
        “还画我自己。”
        “你有自画像?”
        子明不声不响地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幅画,一幅略带讽刺略带夸张的自画像——耳朵画得像兔子,鼻孔画得像山洞。他自嘲地对东明说:“看到了吧,画如其人,非常难看!”
       “我觉得……还有其他的肖像画吗?”东明是想避开敏感的话题。
        “这屋子里又没有别人,有谁愿意站在这儿让我画呀!我只画自己,画得多了就烧掉,烧掉自己的过去,烧掉自己的愚昧,烧掉自己的卑贱!”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子明沉默片刻后掷地有声道:“是的!一个人挺好!”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膀。
         “你这是违心的话。”
        东明戳穿了子明的伪装,曾经的伤痛让子明情绪失控。子明愤慨地指着那幅画吼道:“你看看,你仔细看看!你再看看我!其貌不扬,招风的耳朵,漏财的鼻孔,有谁愿意跟我在一起?”东明已经洞察到了子明的心事,必须使出绝招,方能让他镇定下来。东明默默地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画,含蓄地问:“这幅画也要烧掉吗?”
       “那是当然!……对不起,想起过去那些事,让我恼火,让我气愤!”
        “我知道你不是冲着我,活着不是给别人看的,要活出自己,不要太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怎么看。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想你所想的,做你真正的自己,时刻保持好心情最重要。我不知道你曾经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但在此时此刻,我想——我可以帮你,帮你消除烦恼,就从这幅画开始。”
        就在子明面前,东明撕碎了那幅画,就像撕碎了子明的过去,使他心情得到了舒缓得到了平静。人生在世,身体固然重要,但子明的经历改变了固有的观念。他觉得心情同样重要,一时的愉悦消融不了沉积的忧愁,一时的忧愁却总能掩盖内心的愉悦。他说:“一个郁郁寡欢的人,纵有一个好身体又有何用?相反,一个心中充满快乐的人,病痛也就得到化解不那么痛了。谁都不会把快乐和烦忧时时刻刻挂在脸上,谁也看不透谁。”
        “哥,我来问你,你是想一生苦闷呢,还是想快乐一年?或者是一天?哪怕只有一刻钟?”子明说出了东明不曾想的问题。东明静默许久后回答说:“我和我的爱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可以驱散所有的痛苦。苦闷,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用我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生。”
        人生难得一知己!杯子嫌小,子明就拿出一个面碗,满上一碗啤酒,双手捧起,向东明敬上说:“哥,你若是肯认我做兄弟,就干了这碗酒!”无须多虑,东明爽快地接过啤酒,一饮而尽,并豪迈直言:“我们原本就是兄弟!”
“兄弟”不是随便说说,东明追忆过去,已经想起,在他年少时流浪的路上,曾经有一位小学生给了明明三块儿面包,那位小学生的一双大耳朵此刻就镶嵌在子明的脑袋上。二十年了,都变了,只有那双耳朵跟小时候一样的大。东明认定子明就是当年的那位小学生,也就无须特意提及,让缘分在心中成为现实。
         夜里,子明收到了东明饱含深情的诗话:“喝到半醉方自醒,人生苦短犹如梦。辗转轮回何相见?尽在今宵酒影中。”打那以后,他们交往日密,相互吐露心声,子明也开始一点一滴地向东明诉说那些想忘却难以忘掉的经历。
 
 
                             第三十二章 不只是友情
 
 
 
        正要吃中午饭的时候,莓子叔(脸上写着‘沉稳’的中年男人)来找子明,手里拎着鸟笼,笼子里有两只喜鹊。见了面,莓子叔说:“我的草莓这几天疯狂地长,眼看就要掉落了,急于采摘,我想跟你联合搞一个营销活动。具体方案我都策划好了,时间就定在这个周六、周日,我去印一些传单,你帮忙去市里张贴、发放,考虑一下?”子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对于莓子叔所说的计划无须置疑,只剩了点头。
       “莓子叔今天好有兴致,遛鸟来了?”子明笑嘻嘻地说。
        “这不是因为兴致,是为了顾客,等采摘草莓的客人到了,就把它放在大棚里,让他们知道绿色水果是怎么种出来的,我会在传单上写上这些内容。”
       “这样做,未免有些弄虚作假了吧?”
       “想来真的?那就养七星瓢虫,那可是活农药啊!我们都想来真的,问题是,谁能做到啊?”
        “莓子叔,我也有这想法,”子明靠近莓子叔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想试试!”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冲动,等你把瓢虫养好,草莓早烂在地里了,防治病虫害,农药是最高效的。”莓子叔说,           “况且,那么小的瓢虫不容易被发现,‘旗帜’不鲜明,不如喜鹊——‘绿色旗帜’啊!”子明沉默了,眼下确也不能指望七星瓢虫。
       一天后,子明照常送完了草莓。另外带着一千份宣传单,还有十盒草莓、一把香蕉、两袋夹心饼干去了东明超市。子明没有逗留,向东明说明情况后就走了。东明立马行动,把子明留下的传单贴在附近的信息栏上,剩下的一百多份就在小区里挨门挨户地发放。那传单上写着:
 
        兹有草莓园草莓丰收在即,特安排本周六、周日,为大家开放入园采摘。
        采购十斤赠送两斤,让客人们喜悦在采摘中,甜蜜在回家路。
         我们的草莓都是纯天然生长,园中的喜鹊会告诉您啄了多少虫子。
         我们说一万个“好”,不如您说一个“好”。来吧!来我们的草莓园!
        真诚地期待您的光临!
        地址:西郊莓园新村农副产品种植基地
        12、13、15、16号大棚
 
       周六那天,杨老倌儿带着家人和一大帮亲朋好友来到草莓园,也有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大多是看到传单的小区居民。这一天,由于来的人多,东明就帮忙称重。周日比周六来的人更多,大都是陌生面孔,东明再次抽空来草莓园帮忙。在采摘草莓的顾客中,有一位热心的妇女,当她看到跳来跳去的喜鹊,了解到喜鹊的作用时,理解了主人的良苦用心。她特意走到每一位顾客面前,都是为了说一句话:“这个园里的草莓没用农药,完全可以放心,多摘点儿回去放冰箱里。”这个人子明并不认识,她的言行让子明深感惭愧。
        经过两天的采摘,莓子叔的草莓少了一大半,子明的草莓更是所剩无几。
随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虽然停了,但空气却异常潮湿,有阳光照射的古城墙巍然屹立于现代都市的边缘,残垣断壁处昭示着曾经的风霜雪雨。古城墙是一首诗,吟诵着千年沧桑,让现代人得以回归历史,去寻找那响着牛铃的农耕时代。在没有硝烟的日子里,一样有如同今日般暖暖的太阳照在守城门的士兵身上,城中百姓进进出出,熙熙攘攘,一片祥和。在郊外的旷野,有一段古城墙,方砖高砌,可望而不可攀。内侧沙土堆积,长满杂草,外侧平整,偶尔也会从墙缝中钻出一些不知名的青草,或者是一根小小的柏树枝。爱兰带东明去过,东明也想带子明去游览一番。
       星期六那天,雨过天晴,路面上、屋顶上、城墙上的水开始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蒸发。东明和子明从城墙内迂回到城墙外,东明仰望城门问道:“子明,你有何感想?”
       “仿佛回到了古代。”子明深有感触地说。东明继续问道:“倘若有古人向你问路:‘这是哪里?’你该如何回答?”
“这是哪里?”子明近乎自言自语,“这会是哪里?我们的现在是古人的未来,我们的过去是古人的现在,它是同一片蓝天下,同一个地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感悟很深!”东明钦佩之余也感慨道,“也许我们的生命在几千年前就开始酝酿了,生命的种子在空气中飘散,几千年后飘落人间,化作你我,就像这墙缝中的一棵草,它们的种子原本不在墙缝中。”
       “是啊!它们的种子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更不知道飘了多远,才落入墙缝,也许不应该落入墙缝。”
        “不落入墙缝还能落在哪里?正如我们,不来到这里又会去哪里?”东明反问道。
        “也是,又能去哪里呢?我们没得选择,种子也一样。”
       “落入墙缝已是幸运,倘若落在岩石上,落在水塘里,或者落入火坑,那它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哥,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幸运的。”
        “对!不要哀叹命运的不公,不要再为命运哀号,说多了都是怨言,只会给人增添烦恼,没人会听你喋喋不休的诉苦。我们都是一样地在不断改变着,不要停留在一个点上。就像墙缝中的草,它们不屈服于命运,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土壤,它们就会拼了命地生长,最终长出来了,你看!”东明说着指了指墙缝中的小草。
        “我看到了,它们比我强。”
        “你也强!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强!当我们被生活压榨得皮包骨头,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就看看这墙缝中的草。”东明拍了拍子明的肩膀说。
        “小草啊小草,你是草,不需要名字,我是子明,那子明是谁?没有名字的话,我又是谁?”子明一阵迷惘和惆怅。
        “你就是你,你就是子明!子明就是你!没人能够替代!世界上独一无二,相信自己!这个世界因你而存在!你是最重要最有用的!向天咆哮!我们是属于世界的,世界也是属于我们的!”东明慷慨激昂的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在他心里已经藏了很久,只愿讲给懂的人听。
        东明和子明踏着阶梯,一步一步登上城楼,眺望远方,所有景物尽收眼底。看身边,别无旁人,他就对子明说:“跟我一起喊!喊出自己的最强音!”
       “喂——东明——我是王者——我回来了——”
       “喂——子明——我是王者——我回来了——”
        嘹亮的呐喊声在圣洁的空气中回荡,在历史的残影中穿梭。所有的事物,在世间喧嚣的洗礼下,慢慢褪变了颜色。尘世的云烟遮掩不住微弱的身躯,厚重的城墙屏蔽不了内心的狂热——是他们!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想到了便去执行,不去顾虑将要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更不去担心失败,做了就知道——还是他们!毫不吝啬地去努力去付出,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便做不到,但至少留有一种别样的经历可以回味——依然是他们! 呐喊了、咆哮了、发泄了,两个人哈哈地笑了, 如同笑傻了的疯子——玩世不恭——没人能懂。
       有梦想的人遇到有梦想的人才能做出“白痴”一样的梦。东明悠悠然说道:“我们俩就像是疯子。”
       “要是真疯了才好呢!”
        笑声散去,东明说:“不能等到所有愿望都破灭了,才知道命运的悲惨。”
       “倘若真的都破灭呢?”
       “那就重塑自我,改变不了命运,也不能自暴自弃,要像深山道士那样拥有一份静土,让自己心如止水。我们不能拿上天惩罚自己,更不能拿别人惩罚自己——假如苦难是一种惩罚。当我们感到‘惩罚’够了的时候,就要去规避,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不公!”
       他们走下城楼的时候,子明惊奇地发现在两块砖的夹缝里藏着一个腐锈的箭头,几乎辨不出铁质,只是尚有一点形状,他向东明招手。东明走到跟前仔细一看说:“是箭头!不要去碰它!不要触碰历史!”东明不晓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随便说说。射出那支箭的,也许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许是一名将军,必然在战场上。
两个人默默地沉思了许久,难得有同样的感受,仿佛置身于疆场,看那战火中的硝烟。人类文明不会嘲笑自己如何地残杀同类,却喜欢指着一堆战死的蚂蚁露出狰狞的笑:蔑视它们、吹散它们、踩死它们、毁灭它们——在路边,就连小孩子都可以做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点没错,人类对于蚂蚁来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后来,东明把那天的所说、所见、所想都写进了日记。再后来,被晨燕融入了小说。
       草莓的旺季已过,子明清闲的日子也就开始了。他拿出画笔,支起画架,聚精会神地画着。画纸上渲染着几株草莓、几片叶子、几颗干瘪的草莓果,看着凄凉,看得心酸。拿着画笔的时刻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坐在画架前是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子明全然不知东明已站在身后。他转过身,两个人相视而笑。
“哥,你怎么来了?”子明惊喜。出书/自费出书/个人出书/老人出书/出书流程/出书费用/出版/图书出版/出版图书/书籍出版/出版书籍/出版网
“这样不好吗?一切尽在意念之中,是你太入神了。”
“快来看看,我刚画的,好像缺点儿什么。”
东明看着大棚已有几处被掀开,微风吹动塑料膜哗哗地响。他灵机一动说:“缺少风,你这画不应该是静的。”
“对!对!是风!”子明说着闭上眼,感受从大棚的另一端吹来的风,接着把画笔横着噙在口中,把刚画好的那幅撕碎,然后重新画来。过了两个小时,画作圆满完成,看着画上被风吹动的绿叶,两个人会心地笑了。这次,东明不仅欣赏了子明的画作,还领略了他创作的乐趣,以至于忘了时间,忘了琐事。东明风趣地问:“这幅还要撕掉吗?”
“收藏,我要收藏起来!”
“收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给谁看?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看得透彻?”子明反问。
“你能告诉我,收藏了多少类似的画吗?”
“哥,你要想看,那就跟我来吧。”子明欣然答应。
东明随他走进小屋,只见子明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打开来,里面是一卷卷的画作,有一幅一卷的,也有两幅一卷的。子明展示出自己较为满意的十幅作品,默默地站立一旁。东明看后不禁惊叹:“虽然出自普通人之手,却神韵十足,在我看来——很完美!”东明的赏识是对子明最大的鼓励。
“多谢!不是因为哥哥的夸赞,而是欣赏!”
“那你就甘心让这些画藏于床下?把自己困在大棚里?”
“不这样还能怎样?你不也一直守着超市吗?”子明的问话让人深思。东明咬咬牙根说道:“这不好比。”
“怎么不好比,你有漂亮老婆,有儿子,有女儿,我呢?我有什么?从大棚的这头儿走到那头儿,然后再走回来,始终都是我一个人!”子明的愤慨之言让东明沉默无语。当他看到东明面无表情时说了一声:“对不起,我……”
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不同的问题,重要的是——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子明心中有怨,但不是怨天尤人,他在自我嘲讽,只是在东明面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他没有自暴自弃,他有草莓园,还喜欢画画儿,他只是不想让不懂他的人打搅他,不想从那些人的眼中看自己。东明的理解和宽慰让子明深深地体会到——这不仅仅是兄弟的情意!更是前世的缘分,难遇的知己!
东明拍了拍子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出去吧!走出去,走出这破屋子!走出这大棚!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去!”
“出去?外面?有属于我的地方吗?”
“有!肯定有!”东明坚定地回答。子明稍作沉默后问:“哥,冒昧地问一下,你走出去了吗?”
“我早已离开了那个小镇,把我的经历我的梦想我的感悟都写了出来,交给了我女儿,她会带着我走得更远。”
“明白了,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小镇,还有你写的小说草稿,有机会的话,很想领略一下你的文采。”
“哪儿来的文采,只是一些感悟罢了。”东明笑了笑。
“这么说,哥哥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喽?”
“把‘很’字去掉,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自打结婚后,我的人生就有了归宿,是她——难得一遇的知心爱人,是苍天的垂爱!可遇而不可求啊!”
“除了爱情,你就没有别的追求?”
“有!我也曾一度迷茫过,想要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如今看来,只能算是梦想;我也曾努力过、奋斗过、失败过,但那都已成为过去。你这样问我,也如同问你自己,看似渺茫的事,也许机遇就在眼前,不要轻易放弃。我做不了雄才伟略的男人,我想和我的爱人演绎平凡而又伟大的爱情,我相信真爱是永恒的话题,是值得颂扬的!爱情,不管是有文化或是没文化,不管是贫穷或是富裕都可以拥有,这一点还算公平。”
“但愿我的画会有更多人欣赏,也希望自己能像哥哥一样,遇到一位知心爱人。”
“你这样想就对了,做真正的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如你所愿!”
“不知道以后……”子明还没有着实地想过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都替你想好了,我跟你说过的,我女儿在北京上学,可我还没告诉你,她跟同学办了一个文学美术社。你准备一下,带着作品去北京,去我女儿的美术社展览一下,我就不信吸引不到别人的目光。现在的大学生对生活的感悟不是很深,倒是你,你的画是活生生从泥土里‘种’出来的!”
“哥,我……我有一点自信,但不十足。”
“这不是问题。”
东明脸上洋溢着微笑,有他的鼓励和帮助,子明多了一些信心和勇气。一个人想要成就一些事,往往需要别人的助推。东明回家后次日,把拍下来的图片发给了女儿,并简单作了介绍。晨燕看后赞叹道:“真是不可思议!完全超乎我的想象,这是他画出来的吗?”东明幽默地回复:“不是‘画’出来的,是‘种’出来的!”晨燕也心领神会:“我仿佛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接着又附上一条信息,“爸,倘若他愿意,可以来北京找我。”
“他已经订好了车票。”
“全谋!神速!果断!”晨燕的六个字三个叹号是对爸爸激情的肯定。东明看后回了一个含羞的表情。
从泉阳坐高铁去北京,一夜便到。周六下午,微风徐徐,东明送子明去了车站,临别前寒暄了几句:“北京的气候与我们这里不同,不知道你能否适应。”
“这个没关系,我只是怕给你女儿增添麻烦。”
“你无须考虑这些,只管去就是了,这进站出站的,也不用太慌,小心点儿。”
“我虽然没有走南闯北的经历,但毕竟这么大人了,不会有事的。”
“但愿此行能改变你的人生,带着你的梦想你的希望去吧,等你的好消息!”东明说着扶了扶那个装满画卷的皮箱。
子明抿抿嘴咬咬牙点点头,此时此刻,有些哽咽,眼眶有些湿润。他挎起背包拉起皮箱进站了,就在即将从东明的视线消失的最后瞬间,他蓦然回首,向东明挥手告别。
火车飞驰在轨道上,车厢内的乘客都已平静下来,放好了行李,找好了座位。子明看着行李架上的皮箱,思绪万千,那里面装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宝贝”。也许这些画本身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最起码能为子明开启人生的新篇章,找到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道路,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座位”。而改变这一切的,很可能不是那些画——而是某一个人。
 
 
第三十三章 相逢在雨中
 
 
 
经过了一夜的颠簸,火车终于到站了。子明带好行李走出车厢,随着人流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出站口,注视着那些举牌子的人。看到了!是自己的名字!子明激动不已。他朝着牌子走去,到了跟前,面对漂亮的女孩儿,忸怩而又恭敬地说:“你好,我是吴子明,刚从泉阳过来,你是东明的女儿吧,真是麻烦你了。”晨燕看着子明想要回避的眼神,听他这般客气的言语,不由得暗自发笑,也客气地说道:“是我,东明是我爸,一路辛苦了,走吧,跟我回去吧。”就在子明刚要迈开脚步的时候,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皮箱的拉杆,还有男人的声音:“让我来拉吧。”子明这才意识到那人的存在,难怪刚才有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原来接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那人是——“哦,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校友,学美术的,听说你喜欢画画儿,便执意要来接你。”听了晨燕的介绍,子明先是一愣,而后微笑着松开了手。
李娜在家候着,听到敲门声便知道他们回来了。她打开门,目光盯着刚进屋的子明。直视的眼神让子明有些慌乱,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裤脚,也没什么不对呀。当小娜和子明的视线再次碰撞时,小娜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哥——”子明听了很不自在,晨燕和高总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还在大家纳闷儿的时候,李娜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
“这是……”高总异常迷惑。
“是不是我……我不该来?”子明更是不得其解。
晨燕说:“你们先等着,我去看看。”她追出门外没多远,在一处拆迁的房屋旁,残垣断壁的角落里,小娜坐在一块石板上,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眼中充满忧伤。晨燕走到她身后,委婉地说:“小娜姐,你这是……”
小娜泪眼汪汪的,让人心生怜悯。她扭头看了看晨燕,哀痛地说:“两年前,我哥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我真的……”
“你哥?我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呀?你很怀念哥哥,小娜姐别急,别太难过,你慢慢说,我听着。”晨燕紧靠小娜坐下,她此时能做的,就是用心去听。
“我哥从小到大都护着我,是我的保护神。读高一那年,我在课堂上昏倒,我哥得知后急忙赶往学校,那天下雨路滑……他骑着摩托车……着急……骑得太快……结果就出事了……我醒来的时候……他却永远地离开了我……晨燕,我哥他……”小娜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小娜姐,你别说了……我也想哭。”晨燕的嗓音有些颤抖。
小娜的情绪稍稍平静后,用手背擦去脸庞的泪水,悲伤地说:“我哥真的很不幸,若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你仔细看看照片。”说完,她把那张日夜怀揣的照片递给晨燕。
小娜的泪流到晨燕心里,从眼角溢出,晨燕用手指蘸了蘸,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难以置信:“是子明,不,不是他,这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一个人。”
“不仅长得像,就连个头儿都一样,真想他就是我哥,可惜不是。”
晨燕握住小娜的手说:“小娜姐,我们回去吧,免得人家误会。”
小娜的哥哥出事之后,她的嫂子眷恋着难以忘怀,直到去年才找了一位,留下两岁的女儿由爸妈带着。后来的事情,小娜就不清楚了。
回到家中,看着小娜泪眼模糊的样子,子明愈加莫名其妙了。为了缓解这尴尬的一幕,晨燕只得拿出照片给子明看。子明看着照片与自己如此相像,猜想着照片上会是何人。晨燕拉着小娜的手说:“她叫李娜,是我的同班同学,照片上是她哥哥,两年前离开了,看你很像,她就……”
“明白了,你哥哥还会回来的,我和他长这么像,可能前世就是双胞胎,或许我和他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哥他……他永远也回不来了。”小娜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嗓音说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哥他……”子明话没说完就把照片还给了小娜。
“好了,不说了,子明刚到,让他歇会儿,我带他出去转转。”高总站在一旁说道。
这天晚上,子明在旅馆给东明发了信息:“哥,都见到了,一切顺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东明回复说:“把事情做好,不要太急,你的爱犬花花我来照顾,无须挂念。”
安顿好子明,高总又返回晨燕和李娜的住处,三个人在一幅一幅地欣赏子明的画作。那是经过子明同意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看,若是有精神,翻来覆去看到深夜也无妨。高总当然是不便在她人家里看到深夜的,便挑了一幅自己最喜欢的,准备带回去慢慢欣赏。晨燕看了高总手里的那幅画问道:“你喜欢残缺的美?”
“很有内涵的一幅画,最美的东西不能直接看到,要去想,想象一下画中的景象之后——会是多么美!”高总如获珍宝般微笑着回答。
那是一幅别样的画,画中的塑料大棚已经破损,草莓也已枯萎,一只小狗扒开土壤,欲要掩盖几颗干瘪的草莓果儿。高总带着画回去了,没有盯着看,而是放在枕边,也许梦里他走进了草莓园,满目的翠绿,还有那红润饱满的草莓果儿。
小娜静静地躺在床上,晨燕知道她的心事,靠在身边不去打搅她——哥哥的离去留给小娜无尽的思念。子明的出现仿佛是哥哥归来,想要抓住不放,可他能像哥哥一样呵护着妹妹吗?莫名其妙地叫一声“哥”就能改变现实吗?这是异想天开还是痴心妄想?他来北京是带着画,而不是小娜喜欢的发卡或者零食,更何况是素不相识,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叫李娜的女孩儿。而此时此刻,李娜也根本没有想到——子明躺在床上,眼前却浮现出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文学美术社是在周末集会,还要等上一个星期。
这些天,子明开始在身边熟悉这座城市,走街串巷寻找灵感,或许自己也能换个题材画点儿别的。远在老家的东明陪爸妈和爱兰看了一套房子,不在闹市区也不在郊区。那十几栋楼房风格古朴,色调暗淡,迎和性情沉稳的人士。一家人商量好了,准备买下一套给晨亮一个新家。鸟需筑巢,人要安家,平民百姓先安家而后立业。
子明的画一直放在晨燕那儿,她和李娜欣赏之余连连称赞,高总更是自愧不如。看来这民间还真是有高手,只是题材没那么宽泛,但也无妨碍画风的独到。
星期三早上,李娜醒来觉得头昏脑涨,还不停地咳嗽,想必是感冒了。一向性格开朗的李娜这几天变得少言寡语,她对晨燕说:“我今天不去学校了,你先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好吧,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走了。”
子明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这样也好,若真下了雨,雨后空气清新,令人心情舒畅,于是便借了雨伞走出旅馆。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在街角处,拐进了一条胡同。胡同口左右趴着两只半米高的石狮,看起来有些历史了,应该是伴随着胡同而来,如今已被人淡忘了吧,以至于路人不屑多看它两眼。
顺着胡同往里走,并非通直,而是有一些弯弯的,俨然泉阳幽深的小巷,子明像是受了无形的诱惑一般越发想往里走。胡同两边低矮的民房躲在高楼大厦的阴凉处,就像大树下的小草,不知是否等着被割除。在胡同里来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一辈都搬出去了吧。偶尔也会有妙龄女子擦肩而过,那应该是来探望亲人或者是想返璞归真净化心灵。
一阵雷声过后,刮起了风,尚未紧闭的窗子啪啪作响,不知是从哪家院子里凋落的枣树叶随风而去——哦,此时已是晚秋。秋叶是一种经历,是一种诉说,是一种思念,是一份温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不愿光彩照人,只愿给你清香,等不到“人闲桂花落”,先闻奇来香。
风渐渐地小了,开始有雨点打在脸上,慢慢地,雨点越来越密集,子明撑起了雨伞。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位女子,花伞遮住了脸庞,走过时碰到了伞柄。那女子瞟了一眼子明,子明却毫不留意。没走多远,她躲在一处屋檐下,时不时地扭头看看,似乎认出了什么。子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雨点顺着伞柄落下,他也站到了屋檐下避雨,无意间看到了花伞少女的身影,她还在他的视线里。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她依然站在那里,雨依然下个不停,子明开始关注这位少女。
雨越下越大,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哗啦啦,屋脊上的雨水开始流向瓦檐,在门前形成一道雨帘,最后啪嗒啪嗒地滴在石阶上,溅起朵朵水花。这雨不算太大,润泽了空气,沐浴了房屋,洗刷了道路,让人神清气爽。雨雾中弥漫着浪漫的气息,子明浮想联翩:那花伞少女是在等我吗?倘若真是那样,可不能错过了缘分。子明没有勇气走过去,更没有信心面对她——犹如梦幻般的情景。
不知这雨何时才能停下,不停也好,可以默默地等待,悄悄地窥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出了屋檐,撑着伞站在石板路上一动不动,这是为了引起子明的注意吗?她站在那里,如同雕塑,好似铜像,站着站着,她居然把伞合上,让自己淋在雨中。子明看到她的举动,猜不出是何原因,很想跑过去问个究竟,可始终没能迈出半步,只是在原地打转。雨水洒落,眼看着花伞少女已经浑身湿透,秀发贴在了肩膀上。就在子明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昏倒在地!事不宜迟,不容许子明多想,他迈开脚步飞奔而去,当他面对她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是她——小娜!
空空的胡同里只有子明和李娜两个人,这该如何是好?子明从未亲密地接触过女孩儿,打量了一番后,撂下雨伞,抱起李娜站到了屋檐下,雨还是下个不停。子明不敢直视她的脸庞,一直站着,直到腰酸胳膊痛了,才偷偷地转过脸看了看李娜,她正闭着眼感受他身体的温暖。子明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犹如桂花般淡淡的清香,咬着牙坚持着,绝对不会放下怀中娇柔的女孩儿。
过了半个多小时,雨终于停了,子明听到李娜在不停地念叨:“哥哥、哥哥……”子明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低声细语地说:“李娜,我是吴子明。”
“子明哥,把我放下来吧,我……我没事。”李娜眨巴眨巴疲惫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说着。
子明放下李娜,缓缓地松开手。李娜双脚刚刚着地,身子就趔趄了一下,站立不稳地紧贴着子明靠在他的肩膀上。子明耷拉着双手不敢抱她,那一瞬间,他流泪了,是感激的泪。想想过去那些事儿,没有一个女孩儿能像李娜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即便是被她当成已去的哥哥也无妨!是哥哥铸就了此刻的温馨,哪怕只有几分钟几十秒,也足以让子明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他搂紧了她,激情的泪混合着发梢滴下的雨点轻轻滑落。子明说:“我背你回去吧。”
“谢谢你了,子明哥。”
子明俯下身子,背起李娜往回走。李娜提醒道:“子明哥,雨伞。”
“送给过路人吧。”
“不能阔气,而且我那把……我哥给我买的,我一直珍藏着,你递给我,我来拿。”
“行吗?你一点力气都没有。”
“没事给我吧。”
于是,子明背起李娜,李娜拿着雨伞,他迈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在石板路上,脚下踩出了水花。小娜的衣服已经湿透,粘住了子明的上衣。出了胡同口,来到大街上,子明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轻柔地扶她钻进车里,靠在座椅上。
回到家,还没坐稳,李娜就是一阵呕吐,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后背都是痛的,子明看着却不知所措。等她吐干净了,漱漱口擦干头发对子明说:“子明哥,我想换件衣服。”
“哦,我到外面等你,你要是坚持不住就叫我。”子明走出房间,在门外候着,都是租的房子,没那么方便。
李娜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拉起帐子,换好衣服,顺势躺在了床上。她叫了一声:“子明哥,进来吧。”子明听到叫唤推开门走进屋里,应了一声:“李娜。”李娜伸手拉开帘子说:“子明哥,帮我把湿衣服……放洗衣机里好吗?”子明回道:“好的,你躺着别动。”子明从未照顾过女孩子,他放好衣服,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娜,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子明哥,送我去诊所吧,我这会儿……头疼得厉害……不远,就在路边……你背我去吧。”李娜所说的诊所,回来时经过门前,子明透过车窗瞟了一眼。“好!我这就背你过去!”子明说过,背起李娜去往诊所,短短的一节路,他走了很久,真想一直走下去。可李娜现在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又不得不加快了步伐。李娜想从子明哥——不!是哥哥!——身上找回曾经的温暖,错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机会了。她强忍着病痛说:“子明哥,慢点儿。”
到了诊所,医生给李娜把把脉量量体温,看两个人有几分相像,便问:“她是你妹妹?”子明瞅了瞅李娜,羞涩地说:“嗯,我妹妹她怎么了?”
“她发高烧,需要挂水,屋里有床位,很安静,你扶她进去吧。”
来到里屋,也就两张床,全都空着,无须挑选,李娜随意在一张床上躺下。医生拿来药水挂在床头,给李娜扎上了针。瓶中的药液一点一点滴落,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一个多小时后,李娜感觉好了一些,看着坐在床边的子明说道:“子明哥,真是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我来北京给你们添麻烦了。”
“子明哥,你怎么会到胡同里去呢?”
“这个——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子明微笑着没再说下去。
“早上起来,我感觉不舒服,就没去学校,看着天要下雨,我就带上雨伞,换上哥哥给我买的衣服就去了胡同,想舒缓一下心情。你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就没打招呼。”
“因为要下雨,看到了雨伞,就想起了哥哥。”子明深有感触地说。
看着子明犹如哥哥般温情的目光,李娜默默地、默默地……电话铃响了,她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接通了电话,听到了晨燕的声音:“小娜姐,你在哪儿?”
“晨燕,你回来了,我在圣爱诊所。”
“圣爱——诊所?你怎么了?我马上过去!”晨燕说罢一路小跑而去……
“怎么样了?”当晨燕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娜时,急切地问。小娜用微笑告诉晨燕,已经好了许多。看到子明,晨燕客气地说:“子明哥,谢谢你照顾小娜,我过来了,你回去休息吧。”子明没有回话,带着顾虑的眼神看着李娜。她面带笑容地说:“子明哥,晨燕一个人陪我就行了,你回去吧。”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李娜点点头,目送子明依依不舍地离开。子明回到旅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李娜真是把我当成了思念的寄托,倘若因此影响了她的学习,那可是罪过!罪过!是迎合还是回避?子明思来想去:也许不应该来北京,也许不应该去那胡同,也许不应该跟她哥哥长得如此相像,也许……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许。李娜能为思念哥哥在雨中昏倒,足见兄妹之情有多深!子明不知,李娜当年跪在哥哥坟前悲痛欲绝,痛哭流涕,以至于昏迷不醒,手中紧紧地攥着摩托车钥匙。她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哥哥,但那是不可能的神话,只有倍加珍惜自己,哥哥才能安息。
晨燕陪小娜挂完水回到家中,两个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晨燕翻过身面对着李娜问:“小娜姐,你是不是把子明当自己的亲哥哥了?”
“他不仅跟我哥长得像,就连眼神都一样,当他看我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我哥!”小娜说着,忧伤中带有几分激昂。
“那以后该怎么办?”
“他要是能留在北京就好了。”
“不只是留在北京,要留在你身边。”
小娜听了晨燕知心的话,激动不已地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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