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拉菲旁边的菜刀
1
菜刀认识菲菲的时候，菲菲已经十三岁了。那时，菲菲的个子已经很高了，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长长的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楚楚动人。因此，当菜刀看了她一眼时，不由得怔了一下，把刚要随口吐的唾沫给咽了下去。
三年前，菲菲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她很瘦弱，但活泼 开朗，爱出风头，很多同学都愿意跟她玩。不过，在春天的一个上午，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
那件事极严重，说起来，都不由得让人浑身发抖。因为，菲菲戳瞎了一个即将要上小学一年级孩子的眼睛。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中部平原的农村小学是很落后的，窗框上连玻璃都没有。到冬天时，老师就让学生从家里带塑料薄膜，把窗框蒙上。蒙上后，教室里就暖和多了。但风一吹，塑料薄膜哗哗作响。
那时，菲菲坐在南墙靠窗的地方。春天来时，风更大，吹得塑料薄膜神经错乱，声音大得像一个个春雷。因此，菲菲就用铅笔悄悄地戳一两个洞，让风吹进教室里。
一天上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因为和校长吵了一架，心情极度不好，上课的时候，他跑到教室，说让大家上自习。说完后，他就跑回自己的宿舍睡大觉了。
菲菲正歪着头写数学题呢，忽地，她窗前的塑料薄膜被 戳了一个洞。菲菲一怔，连忙从那洞口往外瞧，发现外面有个 黄毛孩童，但跑远了。菲菲坐到回位子上，继续做题。几分钟后，薄膜又被戳了一下，戳出了一个大洞来。菲菲生气了，朝 了破洞吼了一句：“小屁孩，再过来试试？”那小屁孩又跑远 了。如此几次，小屁孩还朝破洞里撒了点土疙瘩。菲菲彻底恼 火了。当看到窗外有人影时，她拿着铅笔要去扎那孩子的手。不料，那孩子却露着狡黠的眼睛往破洞里看。小屁孩双手捂着眼睛，满地打滚，连哭带嚎：“啊， 眼睛，眼睛……”后面的事，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小男孩被送去了村医院，很快又转去了镇医院，最后，转到了市最好的医院。可惜，孩子的眼睛废了。
男孩一家老老小小找上门来。最初要求是要菲菲也挖掉一颗眼珠子，接着又提出来，菲菲长大后必须嫁给男孩。最后，到底是赔了一大笔钱了事。
那件事发生后，菲菲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愿意说话，不愿意抬头，不愿意坐在窗前。因为男孩家闹得很凶，没上几天学，她就躲在外婆家那边了。转到外婆家上学后，不知怎么回事，关于她戳瞎人家眼珠子的事又在学校里蔓延。
最后，很多同学都欺负她。直到她跑到了三十里外的一个
小学念书。
去念书的那个上午，菜刀第一次看到菲菲，他不由得怔了一下，嘴角浮出了浅浅的笑意。那是他一年多都未有过的笑意和善意。
班级里49个学生， 一排八个，最后的一张课桌只坐着菜刀一人。自从上了小学六年级，他就一直是独占双人课桌的。因此，菲菲抬了抬头，只好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和菜刀坐同桌了。
2
说起菜刀，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菜刀姓蔡，单名一个涛 字。家住在高楼村第一组，村里唯一的两层砖瓦楼就是他家 的。之前，菜刀成绩一般，后来他爸出事后，他的成绩就一落 千丈了。一年前，他爸承包的砖窑厂经营不善，破了产，他爸 连夜跑路。据镇上的人说，他爸是在一个灰蒙蒙的秋末早晨，坐上了前往上海的长途汽车。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四邻八乡。凡 是借过高利贷给他爸的，都一个个上门来讨债。其中，闹得最 凶的是一个姓胡的三十多岁男子。他曾经开着六轮拖拉机帮运 送砖块，妻子在砖窑里制造砖坯。自从蔡涛他爸跑路后，他便 夜以继日地把厂里剩下的砖块往自己家拉，还隔三差五地跑来 骂，指着蔡涛他妈的鼻子骂，说她看不好自己的男人。有一 回，那姓胡的又跑来乱骂，蔡涛刚好在家，他一听，怒火中烧，忽地从厨房里摸出一把菜刀来，兴冲冲地跑过去要砍他。若不是蔡涛他妈极力地拦着，估计，那天下午就出事了。那姓 胡的见蔡涛拿着菜刀跑出来，竟要上前，道：“你砍，你砍。你不敢砍，你就是我儿子。”左右邻居见了，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便忙把姓胡的拉过去，道：“有事冲着大人来，别找孩子的事。” 他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一天黄昏，那姓胡的喝了点酒，又跑来骂，还让蔡家交 出人来。蔡涛他妈也有些怒了，便要和他理论起来。没想到，那姓胡的男子竟然一把揪住蔡涛他妈的头发，然后一推，便把 她推倒在地，又用脚跺了她几下。蔡涛他妈忍着痛，跪在地上 抱住姓胡的腿就咬，那姓胡的被咬得龇牙咧嘴，他又抓住蔡涛 他妈的头发，拽了拽。最后，两人厮打在一起。那时，蔡涛刚 放学回家，连忙去拽，可是，那姓胡的力气大，根本拽不开。情急之下，蔡涛又跑到厨房，抽出菜刀来，就往那姓胡的后背 砍，狠狠地砍了三刀。幸运的是，那是秋末，天有点冷。大家 都穿着厚衣服。不幸的是，那姓胡的因为喝了点酒，热得只穿一件毛线衣。那三刀下去，毛线衣破了，汩汩鲜血流了出来。
那姓胡的疼得连忙起身，摸着背，哭爹喊娘地逃也似的走了。那天，四邻八乡的，都在传闻这个少年的孤胆与莽撞。因此，人们很快就送蔡涛一个诨号——菜刀。自那之后，菜刀家相对平静了一些，但他在学校的日子就 不好过了。因为砍人那件事，很多家长都来找班主任，让他把 自家孩子和菜刀分开，坐远点。班主任也曾是菜刀家的债主，不过，借钱不多，也就350元。他倒没好意思去他家要。但听 闻菜刀他爸跑路了，也一度很恼火。因此，在一次排座位时，他便把菜刀排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单坐。其实，菜刀人挺好的，虽说略胖些，但他很大方。之前，他爸是砖窑厂的厂长，平时零花钱比较多。放学后，他经常买一大堆的糖果、梅子之类的小零食分给大家。那时，小孩子嘴馋，见有吃的，自然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可自从他砍人那件事后，班里的同学便不再和他做朋友了。连他最好的同姓蔡虎和蔡岚都不愿意搭理他了。只有吴涛对他还不错，可惜，他有点傻，只会冲蔡涛傻笑，跟着别人一起叫他菜刀。菜刀之前揍过他一次，吴涛就开始举手投降。若不是他的名字里也有个“涛”字，菜刀早就对他拳打脚踢了。菜刀在班级里被彻底孤立了。他又气又恼，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他每天挖空心思去对抗这个世界，比如，老师讲红领巾的故事时，他就把红领巾系在腰间。比如，在老师讲作文时，他故意在位子上看课外书。他曾在自己的作业本上涂了鼻涕，干了之后，再交上去；他曾往每个人的抽屉里抹过烂苹果汁；他曾把唾沫吐在门锁上，把唾沫吐在讲台上。因此，当他见到菲菲，看到那双忧郁的眼睛时，他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把唾沫给咽下去。
3
阳光正好，春风不燥。
突然有了同桌，而且是女同桌，个头貌似比自己还高一些，菜刀不由得心跳加速。在那个春日上午，他的心是饱满的，是要炸开的。有几次，他都要转过头去看她一眼了，但他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冒犯了人家，因此，他就不停地点着头，好像小鸡啄米似的。
下课之后，菜刀竟然没出去活动，这绝对是破了天荒的。因为之前，爱动的他是每个课间都要跑出去的。跑到校墙根，去碰碰花草，去捉捉蟋蟀，或者就是单纯地瞎晃悠。但菲菲的到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必须坐在位子上。
“我要是不坐在位子上，她就会显得很孤单吧。我不能让她孤单。”
“我应该主动去找她说话，不然，显得我太没礼貌了。”
“对了，我今天的脸还没洗，千万别被她看见。她千万别
看我啊。”
菜刀心里矛盾极了。可这边，菲菲并没有任何举动，只冷冷地坐在位子上，双手放在语文书上，既不看书，也不看菜刀一眼。但菜刀却感觉她在看他，在认真地看他。菜刀觉得快乐极了。第三节课是数学课。不知为何，数学老师频频朝菜刀看，当然，她也频频朝菲菲看。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数学老师破天荒地叫菜刀起来回答问题。那是个非常简单的题目。数学老 师说：“如果某水库的标准水位记作0米，用正数表示水面高于 标准水位的高度，那么，低于标准水位1.2米，应该表示为什么？”她故意把“水库”二字念得极重，就是为了提醒菜刀的。
数学老师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已婚女人，叫王玉艳，个子不 高，但脸长得很好看，那些女家长都说她的脸像牡丹花一样漂 亮。她之前是短发，后来，不知哪个臭小子说《天龙八部》里 有个女生，叫做王语嫣，是个极漂亮的女生，而且长发飘飘。她听到后也留起了长发。当时，她叫菜刀站起来时，她的头发 已经长得很长了，而且头上还戴着一个发卡，发卡上有一个大 亮片。如果有阳光照射的话，她一走动，那亮片真如小手电筒一般。她讲课声音又好听，班里的男生都喜欢她。菜刀之前也是比较喜欢她的。但是，后来他爸出事跑路后，他觉得所有老师都对他不好，因此，他对数学老师的印象也就一般了。
自菜刀他爸跑路后，王玉艳老师对菜刀还是不错的，像个阿姨一般关怀着他。毕竟当年，菜刀他爸追求过她。只是那时，她还在上中专，并且心里已经有人了。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菜刀不配合接受关怀，那么，人家又何必去碰冷钉子呢？渐渐地，王玉艳对菜刀也就失去了热情，便不再请菜刀回答问题了。只不过那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个女生，而且是个漂亮的女生，她就不由得多瞥了几眼。她很想知道这个刚转来的女生的底细，便叫了菜刀的名字。
菜刀低着头，满脑子都是对同桌的猜想，没想到数学老 师突然叫他回答问题，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忙不迭地站起 来，“哗”地一下，板凳摔倒了，弄出了很大的声音。大家都 转头看他。这时，菜刀锁着眉，仔细回想着老师说的题目。教 室里，气氛有点凝重，可惜菜刀只想起了“水库”这两个字。他半吸了口气，然后说道：“老师，水库我是不去的。那边有个老孙头，脾气暴躁。谁去了，他就骂谁。”
这时，大家都哄笑了。王玉艳一听，气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提高了点声音道：“是某个水库的标准水位记作0米……”正说到一半，这时，菲菲身子往菜刀这边歪了一下，递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1.2米”。
菜刀瞥了一眼，连忙大声道：“减一点二米。”
数学老师一听，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菜刀桌子上的纸 条，不知为何，特别恼火。她叫道：“菜刀同桌，新来的吧，你的答案是什么？”
这时，菲菲慢慢地站起来，小声道：“呃，减一点二米。”
数学老师一愣，忽又冷笑道：“你俩真团结啊。”这么反讽句子一出，大家都捂着嘴窃笑。
菜刀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道：“老师，可以让我俩坐下了吗？”
数学老师白了他一眼道：“是负一点二米。都站一会儿吧。”
这时，菲菲的眼泪如豆大的珍珠，滴在了数学书上。数学老师一看她的泪珠滚落，不知为何，她的心莫名地疼了几下。她下了讲台，走向菲菲。当她盯到菲菲的左眉毛时，不由得一怔。没想到，她的眉心中间藏着一颗美人痣，和自己的很相似。
她的心口又疼了几下。
4
虽然传了纸条给菜刀，但菲菲并没有找菜刀说一句话，菜刀有些憋不住了，也不管脸有没有洗了，在最后一个课间时，他突然转过身来：“嗨，我、我叫蔡涛。你、你好。谢谢你啊。”
一向不结巴的他竟然结巴起来了。菲菲没跟他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前排的吴涛突然插嘴道：“你应该介绍自己是菜刀啊。”
“滚一边去。”菜刀对吴涛说。吴涛一听，傻里傻气地回答了一句：“哦。”然后，就跑出教室了。
不过，菲菲一听，却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他的同桌竟然叫菜刀。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奶奶切猪草的菜刀来。小时候，菲菲常常跟奶奶去割猪草，割完后，她就看着奶奶用菜刀
切猪草。
“喂，你的眉心怎么有颗美人痣啊。我这里也有啊，不过是右眉心的。”菲菲笑的时候，菜刀突然看到了菲菲眉心有颗痣。
听菜刀说她眉心的时候，菲菲突然双手捂住了眼睛，捂得
紧紧的，继而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
菜刀不明所以，连忙用手拽了拽菲菲的衣袖，但菲菲就是
不说话。菜刀有些失望，不，是难过极了。
因为，好不容易有个同桌，而且是个漂亮的女同桌，突然
因为某句话而生气了，或者哭了，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喂，对不起啦。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道歉。”菲菲依旧不搭话。
其实，让菜刀说出这句话来，实在是艰难。自从他爸跑路后，他从未向任何人道过歉。这是他鼓足了勇气，小声对菲菲说的。可菲菲哪里知道啊。而且，她也并不需要菜刀的道歉啊。她只不过是害怕，害怕别人盯着她的眉毛，特别是害怕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一看，她就会想到男孩家的奶奶唾沫横飞地说要挖掉她一颗眼珠子的事。
但菜刀并不知道菲菲是因为这件事，因此，他见菲菲不说话，还以为是生自己的气了，还以为是某个句子冒犯了她。于是，他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哎，刚来一个女同桌，就惹了人家生气。”菜刀自责着。
菜刀一直自责到放学。
5
中午放学后，菜刀并没有早早背着书包回家。他尾随着菲 菲，想看她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当然，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 是趁人少的时候，主动上前道一个正式的歉。虽说，他记忆里 都没有向别人道歉过，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向她道一声歉。或许，他不是想向她道歉，他是想跟她说说话吧。
沿着学校前面的小路拐一个弯，往前走两百米，再往东拐个弯，再直走个五百米的样子，菲菲就进入了一个小卖部。
当菲菲转身时，菜刀害怕菲菲看到自己，便把刚才要向她道歉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都快。
菜刀跑了一阵子，停下来，又慢悠悠地朝那个小卖部走去
时，发现菲菲又不见了。
菜刀这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中午，胡乱吃几口饭后，菜刀便回到学校了。到了学校才
十二点二十。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突然觉得菲菲就在身旁。他不敢转身看她。其实，那不过是他的一种幻觉。
他抽了一本书出来，竟是数学书。许是太无聊了吧，他便拿起书来认真地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然发现那一课的习题那么简单。继而，他又往后看，直到把一本书给翻完了。他忽然觉得，其实，这些题目都很简单。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投入地看过一本书。
他有些累了，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便习惯性地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他梦到自己在照一面镜子，看到子里的那 人竟然是菲菲。继而，他又梦到了语文老师把他的镜子夺走，然后摔了个粉碎……他心疼地瞪了语文老师几眼。那天下午，菲菲来得比较早。两点上课，一点二十五就到校了。看到菜刀像个十字架一般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便默默地拿着自己的凳子靠墙坐了下来。等到大部分同学进教室时，菜刀才醒。他习惯性地扭着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抿了一下嘴。正要积蓄口水往身后的墙上吐时，突然眼前出现了菲菲，正低着头默默地看着书。菜刀下意识地耸了一下身子，连忙转过身，咽了一下，又用袖子把桌子上的口水擦干，然后又说：“嗨，嗨，坐过来吧。”
这一回，菜刀倒是没有结巴。
“好。”菲菲说了一句。
自费出书/
个人出书/
老人出书/
出书流程/
出书费用/
出版/
图书出版/
出版图书/
书籍出版/
出版书籍/
出版网
哇，菲菲终于说话了。这就代表菲菲原谅他了。当然，菜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菲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菲菲已经开口说话了。他由衷的高兴。虽然，他还没有正式向菲菲道歉，也没考虑过菲菲是否接受道歉。他就是这样
容易激动的人。
菲菲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菜刀主动把书往自己的位置移
了移。
“喂，你是从哪里转来的？”菜刀忍不住了，开始问起人
家的底细来。
“从、从很远的地方转来的。”一听到问自己的底细，菲
菲有些不自然，不由得低下了头。
“哦，没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行。”
“嗯。”菲菲搭了一句。
这时，吴涛听见了，又跑来搭话道：“就你还劝人家好好
学习？?
菜刀一听，脸红了，道： “吴涛，闭上你……的嘴。”本来，他想说他是乌鸦嘴的，但菲菲在面前，他竟然吞掉了那两个字。他挥挥手，道：“一边玩去。”吴涛扮了一个鬼脸，菜刀拿了一本书扔了过去，刚好擦着头顶而过。吴涛捡了书，恭恭敬
敬地送了回来，道： “好菜刀，好好学习啊。”
菲菲一见吴涛那滑稽的样子，不由得又笑起来。菜刀接过
书，哗的一下，从书里掉下来一篇作文。
作文题目为《我的同桌》，开头写道：“我的同桌是一团空 气，一团任我欺负的空气。空气多好啊，它是虚空的，可以任
由我自己想象……”
这是上次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他让大家写《我的同桌》。后来，他看了一眼菜刀，觉得有些不妥，就对他说：“菜刀，你
单坐的，写《我的同学》这个题目就可以了。”
菜刀听了很不开心，他偏要写《我的同桌》这个题目。可
惜，他只开了个头就写不下去了。毕竟，他没有同桌啊。
他没写好，自然也就没交上去。他之前的作文都是交的。虽说考试分数不高，但作文写得还是蛮不错的。这还要拜他老 爸所赐。自从他老爸跑路后，他上课就不怎么专心了。但大把 大把的时光总要打发吧，于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的武侠 书，没事就翻翻看。虽然，课上被语文老师没收过几次，但也 仅仅是几次而已。数学老师没收过一次，但就那一次，他们俩
还起了争执。起因是数学老师撕坏了书的封面，菜刀竟然也撕掉了扉页。数学老师的脸就红了，肚子微微一痛。那时，数学 老师才小产恢复，过来上课，心情极度不好。想到自己刚小产，便想，何必和孩子过不去呢？不是给自己找事儿的吗？然后，她摇了摇头回到讲台上了。之后，她去医院里检查，医生说她可能不会再生了。她回来后就哇哇地哭，哭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再看到菜刀时，觉得没收他的书是一件残酷的事。若他是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的。那孩子缺少
父爱。她有母爱，却无处安放。
其实，菜刀也并不是一直都在课上看武侠书的。有时，他不过是拿出武侠书来做做样子，表明自己在对抗着大家。他也知道，如果一直这么对抗，对自己其实是没多少好处的。因
此，他大部分是选择在自习时才看课外书的。
由于看课外书的缘故，菜刀的作文写得不赖。可惜，遇到了《我的同桌》这个题目，他就卡壳了。这篇作文是他在家里
写的，写不下去了，就随手夹在语文书里了。
菲菲捡起来，看了那两行字后，脸红透了。菜刀见状，连
忙抢抓过来，塞在自己的口袋里。
6
菜刀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凡是帮助过他的，对他有恩 的，他总会寻求机会报偿。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欠别人 的情义。对于在数学课上同桌菲菲的帮忙，他是感恩戴德的。
他觉得这样的一个女生，做朋友绝对够格儿。
第二天上午，数学老师似乎又神经上了发条似的，频频朝
菜刀看。当然，她也频频朝菲菲看，越看那神情就越不对劲。
你说她是惊喜、忧伤、冲动、激动、虚无，估计全有吧。上完
课之后，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教室。
而经过一天的熟悉，菲菲没有之前的那般拘谨了，坐姿能
直起来了，另外，头也能抬高一点儿了。
而菜刀呢，和前一天一样，课间依旧没出教室，连上厕所也免了。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同桌，是上天的一个恩赐。他的 心里是装满甜蜜的，这甜蜜也只有他自己晓得有多甜。因此，在上语文课的时候，他刚要把课外书拿出来时，忽又觉得，在新同桌面前一定要保持一个好同学的样子，便松了手，挺直了 腰杆，跟着老师的思路读课文，回答问题。语文老师也频频看着变化了的菜刀，觉得他不正常，极不正常。或许早晨，他的
脑袋被驴踢好了吧。
当语文老师讲到了“残酷”的反义词时，菜刀举手了，随 即站起来，抢答道：“温柔。”菲菲一听，用手挡住嘴巴在笑。
而语文老师气得抿了一下嘴，瞥了他一眼，道：“同桌。”
菜刀又道：“同桌也温柔。”
这下，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
语文老师突然觉得，叫菜刀的同桌起来回答问题是一个伟大的错误。菲菲红着脸站起来，一时不知所措。菜刀斜着身
子，靠近菲菲，道：“怜悯，怜悯。快说。”
菲菲这才从嘴巴里挤出“怜悯”两个字来。
语文老师这才示意他们坐下去。
菜刀得意洋洋，他觉得自己好像报了恩，报了昨天菲菲告 诉他答案的恩。同时，他觉得在菲菲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勇敢，
博得了她一笑，这是很难得的。但他再去看菲菲时，菲菲并不开心。菜刀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又冒犯她了。
哎，好恼人哦。
7
其实，菲菲并非那么拘谨，她只觉得这个同桌有些奇怪，上课总做一些奇葩的事情来。这要是以前，菲菲早就和他打成一片了。只是，经历了小学三年级的那件事之后，她变得文静多了，也敏感多了。因此，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心了，便连忙又转换成另一副面孔，并提醒自己，不该这么开心的。这有什么 值得开心的呢？开心应该属于别人的。毕竟，她已经转过一次学了，她不能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心事，也不能轻易表露出自己
的喜怒哀乐来。不然，她将成为众矢之的，全身布满伤口。
对于菜刀的表现，菲菲认为菜刀只不过是为了出风头而
已，只不过是为了今后好戏弄她而已。
但菜刀绝对不这么想，他也从来都没有要戏弄她的念头。如果让他发誓的话，他一定会发誓：我一百年都不会戏弄我现
在的同桌。
菜刀想做的是要保护这个女生。虽然，目前还没有人要欺 负她，但是，他就是想保护她。菲菲说自己有些看不清黑板，因此，菜刀满口答应。从那后，他每节课都会小声地把黑板上 的文字读给她听，或者是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看。他做到了。不过，他还要做到一个优秀学生该有的样子，做到能够帮助别
人的优秀学生的样子。
一星期后，轮到菜刀他俩值日。菜刀对菲菲说：“你就看
着好了。不用你值日。”
菲菲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不行，我得值日。”
菜刀道：“嗨，之前你没来时，也是我一个人值日，习惯
了。你站在门口就好了。”
菲菲低着头，道：“那我搬板凳吧。”
“好。”菜刀心里一暖。
菜刀拿着笤帚慢慢地扫，尽量不出现尘土。之前就不一样了，每次值日都是随便扫两下，教室里尘土乱窜，像战场的硝
烟似的。
洒水的时候，菜刀也是小心翼翼地洒着，像个极有爱的
园丁。
他在拖延时间，拖到黄昏到来。
终于，菜刀把教室的角角落落都打扫了，这才满意地对菲
菲说：“这种活儿，就不该你做。”
接着，就是背书包，锁门。
出了校门口，拐了一个弯，菜刀和她继续向前走着。路
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那天，菲菲也没有想早点回去的意思。他们俩漫无目的地
朝前走着。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水库旁。
水库离菜刀他爸之前的砖窑厂并不远。水库北面是河堰，河堰下面是条大龙河。大龙河常年水清。自菜刀有记忆起，每年夏天，大龙河的水就会漫过小桥。每年夏天，菜刀都会央求他爸带他到小桥上趟水玩。他爸也真疼他，还给他配了一个大的网兜和一只充满气的拖拉机旧内胎。八岁那年，菜刀就会游泳了。再趟水时，他就不要旧内胎了。不过，一年前的那
个夏天，大雨连下二十天。河水涨得厉害，根本判断不出桥的位置。因此，他错过了和他爸在小桥上趟水的机会。当然，那年夏天，他爸也根本没有心情陪他趟水。因为，砖窑厂里的砖坯被水长时间浸泡，变成了一摊散泥。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当
然，菜刀他爸跑路也是谁都没料到的。
水库的北面搭着一间小小的砖瓦房，门上的对联有些开胶了，被春风一吹，像是在摆弄着红色的裙摆。门前的草很高，
半枯黄半新长出来的，和飘摆的对联挥手呼应着。
菜刀笑着道：“这水库是孙老头看着的。孙老头是个光棍儿，脾气不好，在我爸的砖窑厂里干了几年。据说，打了一次
很严重的架，进了监狱两年，出来后就一直看水库了。”
菲菲笑道：“哦。”
“跟你说，这个孙老头儿可有钱了。上辈子，他们家是个大地主，埋了很多钱在地底。后来，他家墙倒了，挖地基时挖
出来的，大概有十几坛洋钱。不过，也就前两年的事。”
菲菲又道：“哦。”
“只不过，他脾气不好，拿着钱也娶不到媳妇。”
这回，菲菲并没有回应，她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路边的长草。菜刀这才意识到菲菲对孙老头并不感兴趣。这是自然的啦。因为当年，小男孩的奶奶去学校闹的时候，也说：“我孙子 的眼睛瞎了，到时候，拿着钱也娶不到媳妇。因此，菲菲长大
了，就必须嫁给我孙子。”
“对了，给你一个惊喜。”菜刀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小香槟，用牙启开盖子后，递给了菲菲，道，“这是我去小卖部
买的。”
小香槟呈橘黄色，小气泡不断地从瓶底涌向瓶口。菲菲迟 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她之前只听一个同学的姐姐说过小香槟
很好喝的。那还是帮老师家割麦子，老师买给她们喝的。但菲
菲从来都没喝过。
菲菲的手转着瓶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双肩
一抖，双眼放光，惊讶道： “这也太好喝了吧。”
菜刀得意极了，笑道：“对啊，我以前经常喝的。我爸没
离开的时候，他经常给我买。”
菲菲觉得有些奇怪，又道： “你爸，你爸怎么了？?
菜刀觉得菲菲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便把他爸的故事都讲了出来，顺带也讲了自己的故事。不过，关于他拿刀砍姓胡的
事没有说。
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夕阳都要落山了。
最后，菜刀对菲菲说：“喂，菲菲，咱们是同桌，也是好朋友了。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如果我能办到，我会尽我
最大的努力。”
菲菲没说话，只是笑了又笑。那笑里藏了一个十三岁女生
最为珍贵的秘密。
8
菲菲是接受菜刀的关于友谊的论述的。毕竟，从第一天起，数学老师就说，他们是团结的。因此，新的星期到来，菲菲开朗了一些，也在慢慢融入班集体。比如，帮别人出黑板 报，比如和前桌的许巧巧说话，比如跟右前排的周彤彤借三角尺等。这些一点一滴的试探和融入，就像是一朵花的盛开一
样，慢慢探索新的世界，也在慢慢占有这个世界，并宣布自我存在的重要意义。
她没之前那般拘谨了，话自然也多一些了。但在菜刀看来，她依旧是一个内向的、羞涩的、需要保护的小女生。因
此，和菜刀同桌后，倒也没有一个同学来故意刁难她。
一天，语文老师把上次的《我的同桌》作文拿了出来，说，有三分之一的作文需要重新来写。没有重写的同学，要誊
抄一次。
那是菲菲转学过来的第一次习作。她认真地写好，并交了上去。菜刀有了同桌，自然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写了。当然，他是乐意去写的。他写得比菲菲都快呢。他要表达心声，表达有
革命般友谊的心声。
两天后，作文发下来了。菲菲的作文得了优。菜刀侧过头要看，菲菲不愿意，红着脸便把作文收起来了。菜刀道：“是写
我的嘛，自然要给我看一下了。 一瓶小香槟。”
菲菲红了脸，笑着摇了摇头。
菜刀急了，啧了啧嘴，道：“有点不够意思了吧。那我的
作文也不给你看。”
可是，菜刀的作文却迟迟未发到。菜刀觉得不可思议。等了两节课，依然没有发到他。于是，他便去问了语文课代表钱二拽。结果，钱二拽这才慢吞吞地把菜刀的作文交了出来。菜刀一看，竟然得了优加三颗星。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得优加三颗
星啊。索性，他的怒气也消了。
他拿着作文回到座位上，对菲菲说：“喂，写你的。得了
优哦。”
菲菲抿着嘴，美目生盼，道：“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菜刀乐道：“啊，不行啊。要看，就换着看。”正说着，上
课铃响了。语文课上，菜刀把作文递给菲菲，但菲菲并没有
看，又还给了菜刀。
9
菲菲远离了那个充满指责和鄙夷眼光的环境，心情大好起来，成绩也慢慢有了起色。而菜刀进步更大。第一次考试，菜刀考了班级前十一名，菲菲考了班级前十五名。语文老师认为自己把菲菲放在最后一排，简直是天才加鬼才的杰作。可是，
他却忘记了班级里只有菜刀旁边那个空位子了。
菜刀成绩刚揭晓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用不可思议 来形容，绝对不过分。当然，这份功劳要归功于菜刀自己。因为，自从菲菲和他做同桌后，他每天早上和中午都来得挺 早，很多时候，他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没事儿，他就拿出语文书来读，或者拿出数学书来看。那数学书几乎被他翻烂 了。其实，接下来不用老师讲，他都会了。但他认为自己只考 了93.5，还是没考好。不过，在菜刀心里，他的这个优异成绩 要归功于菲菲。若不是她的到来，他才不会如此用功呢。他纯 粹是做给菲菲看的。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地把书看进脑子
里了。
菜刀真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成绩出来后的一天下午，菜刀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小香槟。偷偷地递给菲菲时，他却发
现菲菲愁眉苦脸着。
菜刀一看，顿时火了，忙道：“菲菲，谁欺负你了？”声音
很大，顿时，班级里安静了下来。
菲菲示意他小声点，说： “放学再说。”
菜刀说：“那就去水库那边，那边基本没人。”
菜刀很想知道是谁欺负菲菲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菜
刀和菲菲避开大家，一路来到水库旁边。
风已经很暖了，吹得他们的衣衫哗哗作响。
菲菲低着头，踢着青草，只顾着往前走。快走到水库旁边的砖瓦房时，菜刀拉住了她，说：“别往前走了，别惊动孙
老头。”
菲菲这才转过身来。菜刀着急地问： “谁欺负你了？?
菲菲微微抬起头来，小声说：“我看见仇人了。不知道他
会不会欺负我。”
“谁？”菜刀听到菲菲有仇人，吓了一跳。继而，他又说
道：“没事，我帮你报仇。”
“是咱们的校长。你、你敢吗？”菲菲睁着大眼睛看
着他。
菜刀一听，愣了一下：“校、校长？?
“嗯，之前，他就是我的校长。不过，他、他好像不认识
我了。”说完，菲菲不再说话了。
菜刀拧着眉，又道：“这事放在我身上。对了，他怎么欺
负到你了？?
菲菲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道： “我不想说。”
菜刀见她流泪，便不再问了。
10
菲菲觉得数学老师有些神经质了。她竟然买了和菲菲同款 的衣服，连发卡都买一样的。更可怕的是，她竟然经常跑到最
后一排讲题目。
一天，菜刀对菲菲说：“数学老师一定是在嫉妒你的
长相。”
菲菲听了，白了他一眼。
菜刀又说：“真的，我觉得她真的在学你哎。我觉得她不
应该叫王语嫣，应该叫王夫人才对。”
菲菲听菜刀在胡言乱语，忙制止了她。
过了一会儿，菜刀又突然小声说：“嗨，我觉得你和数学
老师长得有点像哎。”
菲菲听了，抿了一下嘴，道： “再乱说，我不理你了。”
菜刀这才罢休。
可惜没过多久，他又悄悄对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保
证你开心。”
菲菲用大大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道：“什么秘密？?
“我帮你报仇了。”
“你、你怎么干的？”菲菲张口结舌。
菜刀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下午，小雨一直下个不停。菜刀本来要去放校长自行车胎的气。但他的自行车一直停在办公室的门口，无法下手。无奈，菜刀就只好在门口等了。说来也巧，校长竟然最后一个走的。他一边打着伞一边推着自行车出来，到了校门口，他又扎好了自行车，打着伞直奔男厕。这时，菜刀忽生一
计，拿着两块砖头，绕道厕所的后面，往蹲坑里扔了过去……
说到这里时，菜刀已经笑得浑身发颤，两排牙齿尽露。菲菲一听，觉得既畅快又有些不堪。
“对了，后来呢，有没有发现你？”菲菲突然担心起菜
刀来。
菜刀还仍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呢，他又道：“只听到厕所里一声惨叫。想也能想象出来，那屎尿和泥水会炸得他
怎样。”
菜刀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菲菲眨了眨眼睛，又道：“这下糟了。他会一个个查人名的，而且重点查五六年级的。
这下，你就糟了。”
菜刀不以为然，道：“这么丑的事，他敢去查？他怎么问？他不怕露馅了吗？你不知道那天，校长是怎么从厕所出来的，
几乎是半蹲着出来的。”
“但我还是担心你。他一定会从六年级的同学查起的。”
菜刀又说了一句：“没事，我现在属于优等生，是最安全的，放心吧。”虽然他这么安慰菲菲，但语气里明显有点颤抖
起来。他有点怕了。
菲菲焦躁不安，道：“但愿、但愿没事。”
菜刀又补了一句，道：“这样吧，星期天的早晨，我们一起去河堰上的那个教堂，拜一拜上帝，让他保佑我们。那里很
灵的。”
菲菲点了点头。
周日早晨，菜刀和菲菲一起去了教堂。菜刀往垫子上一跪，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愿主保佑我们不要
被发现。阿门。”这时，他又看了身旁跪在垫子上的菲菲，只
听她念叨：“主啊，我是有罪的人，但愿你能宽恕我的罪行。
阿门。”
菜刀听完，忽觉不妙，连忙拉着菲菲就跑。
菲菲道：“怎么了？?
“我刚才用拜佛的姿势拜了耶稣。”
“那还灵不灵了？”菲菲紧张地问。
“呃，我也不知道啊。”菜刀有些茫然。
11
还真被菜刀说中了，半个月过去了，那个胖墩子校长正常出席升旗仪式，正常巡视班级，正常上下班。一点要彻查的迹
象也没有。
菜刀和菲菲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俩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一个下午放学后，数学老师突然把菲菲叫到办公室。那天下着小雨，和菜刀拿砖头炸厕所的天气极为相似。菜刀觉得有些不妙，心里胡乱地猜想着，一定是校长利用了数学老师来威逼利诱菲菲，说出炸厕所的事是菜刀干的。菜刀越想越紧张。他自己受批评不要紧，但万一菲菲承认她是主谋，那么，她的罪名就大了。弄不好要开除的。再说了，菲菲落在仇
人的手上，那还有什么好下场呢？
因此，菜刀一直躲在办公室外等着菲菲。他手里拿着一块板砖，心想，若是数学老师敢打菲菲，他就一砖头炸进办公室
里去，就像炸厕所的一样。
许久，办公室里并没有听到打斗声，倒是听到了数学老师
的哭泣声。这就怪了。菜刀放下了板砖，继而猫着腰，想躲到办公室的门边。可是，正当他躲过去时，菲菲已经出来了，是
红着眼出来的。
数学老师没有出来，倒是在办公室里号啕大哭。
出来后，菜刀忙拉着菲菲的衣袖，问道： “怎么了？?
菲菲甩开菜刀的手，只顾往前走着。
“到底怎么了嘛，怎么两个人都哭起来了？”菜刀不解。
“她神经病。”
“她真神经病？”这回，菜刀想起来了，数学老师曾经在课上发癫过一次。那次，她看到一个女生把自己的小表妹带到教室里上课。数学老师走到最后一排，要逗她一下，那女孩扭了头，她就转身回到讲台，然后把一本书扔向了最后一排，吓
得大家花容失色。
“她说她可能是我妈，你信吗？?
“什么？”菜刀听闻，耳朵都炸了，“怎么可能？她怎么
可能是你妈呢？?
“她问我是哪一年生的。我说，我是八二年的。她问我是 我妈妈生的吗？我说，我是我爸我妈要的。她又问这问那的。最后她拿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的是我们。她让我说，说
‘我俩像不像？??
“很快，她就讲了一件往事。十四年前，她上大专，与一 个学长产生了感情，然后在一个远房亲戚家生了一个女婴。女孩左眉心里有一个美人痣。几天后，她妈狠下心来把女婴送人了。她难过了很久。之后，她毕业了，教书嫁人。不过，她好
像再也不能生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菜刀都听傻了。
“对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呢。”菲菲说。
“可是，万一，你真是她女儿，那你该怎么办？”菜刀挠
挠头，表示很为难。
“如果，她真是我妈，那么，我就有三个仇人了。但这不
可能。”菲菲眼里噙着泪水，咬牙切齿地说。
菲菲只顾着朝前走了，留下了菜刀在风雨中凌乱。
菜刀觉得有点不认识菲菲了，觉得她身上的迷好多：她怎
么会和校长有仇，她又是因为什么转学的呢？
12
菲菲去办公室的事才过去没几天，数学老师对菲菲更加嘘寒问暖了。她知道菲菲的眼睛有些看不清黑板，就提出来要给她调到第三排坐。语文老师也同意了，可是菲菲就是不搬，说
坐在后面习惯了。
语文老师考虑到这么硬换位子，会伤害到同学的自尊心，
便作罢。
不过，数学老师在板书的时候，故意把字写得很大，然后
再问菲菲，能不能看到。菲菲头也不抬，说，能。
不知怎么回事，很快，班级里就有女生在传，说菲菲是数
学老师的私生女。大家对菲菲的态度也急转直下。
可是，菲菲不这么想。她烦透了。戳瞎人家眼睛的事儿目前还没人知道，竟遇到了之前的校长。这校长好像在装作不认 识她似的，这也罢了，忽地又冒出了一个要当自己妈妈的数学
老师。这搁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啊。
好在有菜刀。菜刀一直都陪着她，有什么心事也都告诉她。这不，菜刀又偷偷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菜刀说：“村南边的姓胡的三十多岁的老婆回来了。”
菲菲忙问： “姓胡的三十多岁的老婆是谁？?
菜刀这才意识到，那次，他并未把姓胡的老婆和他爸爸的故事说给她听。之前，他们都在传，菜刀他爸和姓胡的老婆私奔了。不过现在，那姓胡的老婆回来了，据说是从苏州回来的。这一年来具体做了什么，好像没人知道。做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证实他爸和姓胡的老婆没有任何瓜葛。因此，菜
刀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好意思跟菲菲明说了。
菲菲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你爸还算是
正直的？?
菜刀叹了一口气，道：“说啥正直不正直的。欠了人家钱，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唉，不光明磊落。我倒希望他能回来，大
大方方地跟人家道歉，重新做人。”
菲菲不说话了。她有心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菜刀。
没过几天，菜刀又偷偷告诉菲菲，道：“昨夜，我爸竟然偷偷回到家了。给了家里一笔钱后，又偷偷走了。说先还几
家的。”
菲菲听了，激动地睁大了眼睛，道：“那有没有跟你说些
什么？?
菜刀挠挠头，说：“只跟我说，让我好好学习。哦，好像还说，他在上海盖巨大的高楼，盖好后，他就能把所有的债都还上了。不过，他说的时候，我妈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哭声
惊动了邻居，他又连夜走了。”
菜刀看着天空说： “真希望大楼早点盖好。”
菲菲也仰望天空，说：“我爸妈也在上海，但愿他们能
相遇。”
13
就在菜刀说他爸爸回来的半个月后，水库出了一件大事。看管水库的孙老头被谋杀了。发现孙老头尸体的是一个渔民。那天早晨，他路过孙老头的砖瓦房时，发现地上撒了一地的硬 币。他以为孙老头喝醉酒了，乱撒硬币呢，于是捡了几枚，就 敲了敲他的门，想还给他。可敲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他胆子也
大， 一脚踹开了门，这才发现孙老头已经死了多时了。
发现孙老头死后的那个上午，镇上的警车开来好几辆，县城的好像也来了两三辆。一些胆大的大人都跑过去看了。据说，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警察判断，说是谋杀。接下来就要
查问附近的人们。那些人一听要查问自己，都撒丫子跑了。
一时间，四邻八乡都人心惶惶的。有的说是仇杀，有的说是情杀，众说纷纭。因为那天学校上课，学生们都未来得及去
看。等到他们放学后，孙老头的尸体已经运走了。
这件事到了孩子们的嘴里就更变味儿了。有的说是被白蛇 咬死的，有的说是被老毛猴（农村传说的水鬼）给索了魂去。
还有的说，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之后，警察又到附近几个村子里查问了一番。有人就问警 察有没有新进展，一个警察说，从现场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作案。当时，有人就联想到了前不久，姓胡的老婆回来的事。不过，她在家过了半天就走了。当然，他们联想到的还有菜刀
他爸回来的事。但很多人都没亲眼见到菜刀他爸，只不过是胡乱猜疑罢了。
菜刀听到了关于他爸的风言风语，气得肺都要炸了。
当警察根据这些线索找到菜刀的时候，菜刀愤愤地说：
“我爸在上海盖东方明珠呢。”
警察走后，菜刀他爸和姓胡的老婆的事更是传开了。菜刀班级的同学不敢说，但隔壁班的同学有在传，说孙老头可能是
菜刀他爸和姓胡的老婆做的。
为此，菜刀狠狠地捶了他们。捶过之后，他的耳根清净
多了。
幸好，一个星期后，警察查明了，原来是孙老头的侄女和
侄女婿下的手，谋财害命的那种。
谣言不攻自破，但菜刀并没有很高兴。毕竟，被人喷过污水，还是会留下痕迹的。人们偶尔还在说，菜刀他爸和姓胡的
老婆一定是在一起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菜刀只能生闷气。
14
那段时间，大家对菲菲的关注一度减了不少。可是，当大家都回过神来时，菲菲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她不知道是因为数学老师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是转学生的缘故。总之，女生对她的
态度是越来越冷落了。菲菲也越来越心烦意乱了。
数学老师越来越过分，这不，她又找菲菲谈话了，说不管是不是她的女儿，她都会好好照顾她的。如果她愿意，她想做
她的干妈。
菲菲无语极了。
这些心事，只有菜刀知道。可是，他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星期五下午，菲菲来到学校时，脸都哭花了。菜刀还以为
又是那些女生欺负的呢。菜刀大喝一声，道：“谁欺负的她？?
没人理他。
明摆着，又是数学老师。
菜刀气得拳头往桌子上一锤，声音像巨雷一般响。
体育课上，菲菲没有去上。菜刀也没去。他们俩就待在教
室里。
菲菲这才哭着道：“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有人要挖
我的眼睛。”菜刀忙问是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菲菲慢慢说了出来。
菲菲住在她表舅家。她表舅家开了一个小商店，隔壁家开 了一个酱油店，但两家人因为宅基地，闹过矛盾。后来，经村 书记调停，也就算了。那天清晨，菲菲有点闹肚子，便去后面 的旱厕里上厕所。上好后，遇到了卖酱油的叔叔正把酱油往树 根倒。倒也不要紧，可怕的是，那酱油里竟然有一个死老鼠。巧的是，她前一天刚在他家打过酱油。她不由得要呕吐出来。那叔叔一听声音，吓了一跳，忙道：“别说出去。要是敢乱说，
我非把你的眼睛挖了不可。”
菲菲哪敢停留，撒丫子跑回家，没吃饭，拎着书包来学校了。本来，菲菲是不想说的，可是，中午放学后，那叔叔见了菲菲，又威胁了她一回。菲菲实在受不了了，越想越难过，不
由得哭了起来。
菜刀道：“没事，我认识他儿子，五年级二班的，什么时
候捶他一顿。”
他们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下课。
下课后，同学们回到教室，见教室里只有菲菲和菜刀，便
起了哄。菲菲忽然就不哭了，脸就红了。
15
很早的时候，钱二拽就对别人说，自己要剃乳发（农村土语为后拽）了。说自己剃后拽的那天，家里会放露天电影，有
一个片子是武侠电影，有一个片子是枪战电影。
钱二拽把消息告诉了除了菜刀和菲菲之外的所有人。这件事还是隔壁班的人告诉菜刀的。菜刀一听，很感兴趣。但钱二
拽并没有邀请他，他觉得自己去了有些尴尬。
算起来，钱二拽和菜刀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呢。菜刀的小姨嫁给了钱二拽的堂叔。之前，钱二拽和菜刀相处得还不错。可惜，菜刀他爸跑路后，钱二拽就冷落他了。究其原因，是因 为，钱二拽他妈对菜刀的小姨抱怨过，说菜刀他爸借他家八百块钱没还。这事被钱二拽听到了。钱二拽觉得菜刀他爸欠钱不还，不是个好东西，父债子还嘛，钱二拽就觉得菜刀欠他八百块钱。那时，钱二拽一直想要一辆自行车，但他妈就是不给他买，就推脱说，等菜刀他爸把钱还了就买。殊不知，钱二拽他妈后来一合计，也跑到砖窑厂里搬了砖。还不止那八百块钱
呢。但这件事，钱二拽又不知道。
钱二拽就一直认为，是菜刀阻挡了他妈给他买自行车的，
因此，他对菜刀一直有怨气。
钱二拽住在河的北面，和胖墩校长是邻村。
钱二拽剃后拽的那天，是星期四，胖墩校长家正在办丧
事——他的老母亲去世了。这东西两村都有事情，因此，两边 的声响都比较大。晚上，西村在放电影，东村在祭奠。四邻八
舍的闲着没事，要么去看电影，要么去听喇叭。
按道理来说，去看电影的人比较多一些，但奈何人家都传，
胖墩校长的把兄弟比较多，因此，晚上听喇叭的人也比较多。
若不是菲菲说要和菜刀一起去看电影，估计他一个人去看
电影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菲菲说就怕看不清。
菜刀说：“那就往前站。”
那天下午，电影幕布早早就拴好了，播放的胶卷也都准备
好了。钱二拽家的院子里，热气腾腾，厨师忙着做菜呢。
钱二拽穿着新衣，窜来窜去的，忙着从厨房里拿点油炸花生米或者几片牛肉给到场看电影的同学吃。那兴奋的劲头，比
人家做新郎官的都要大。
当菲菲和菜刀到了钱二拽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电影都已经放了。电影里传来了嘿哈的武打声音。他俩便站在了最前面。等到中途换胶卷时，几个女同学叽叽喳喳着，在指着
菜刀和菲菲议论，说他俩怎么会在一起看电影啊。
菲菲听到了后，连忙推了菜刀一把。菜刀也听到了，身子便往旁边移了移。菲菲央求菜刀走，菜刀说，再看一会儿。菲 菲自己不敢回家，只好又蹲着看了。过了一会儿，菜刀的脚蹲麻了，便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钱二拽到了他身边，把菜
刀的头往下按了一下。
菜刀不知是他，转身差点骂了，见是钱二拽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便把骂人的话噎了下去。这时，他又看到了姓胡的，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对菲菲说：“别看了，我带你去东村听
喇叭。”
菲菲也看到了钱二拽，便一声不吭地跟着菜刀出了人群。
走到了钱二拽家门口时，菜刀又遇到了在钱二拽家做厨 师的姑老爷，他姑老爷连忙跑回院子，拿了两个鸡翅给菜刀和
菲菲。
菜刀和菲菲拿了就走。
16
本来，菲菲要菜刀送她回家的。但菜刀提议说，得去东村
看看你的仇人哭丧，一定很好玩。菲菲便只好跟去了。
胖墩校长家那边也很热闹。棺材帐篷外面，吹喇叭的吹得 惊天动地，哭丧的人哭得悲痛欲绝。菜刀和菲菲听了一会儿喇叭，觉得很吵又无聊，又去看胖墩校长蹲在棺材前烧纸钱。但菲菲觉得有点害怕，就催菜刀走。菜刀看到了有两个胖墩校
长，不由得愣了一下。
菜刀拉着菲菲，小声说：“嗨，有两个校长哎，长得一模
一样。你是不是又多了一个仇人了？?
菲菲一惊，不敢相信，她又小心翼翼地扒开帐篷，从缝隙中看去，果然见着两个胖墩校长，而且长得真是一模一样。旁边有个老太婆说：“这两个孝子是双胞胎。小孩子家家没怎么 见过吧。”正说着，那个胖墩校长猛地一抬头，菲菲吓了一跳，
连忙叫着菜刀送她回家。
路上，明月当空，路旁，花草很高，风一吹，沙沙作响。
月光照着，它们身上泛着银灰色的光。
喇叭声远了，电影里的枪击声也远了。菜刀和菲菲并肩
走着。
他们边走边胡乱地说着话。突然，菜刀说：“菲菲，我想
起一件事。是不是你搞错了？?
菲菲正低着头呢，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抬起了头，道：
“什么事？什么搞错了？?
“我记得，自我上学起，我们的李校长就一直当我们的校
长，根本没有调动过啊。”
菲菲这才有所思，道：“那一定是那个校长了。”说完，她 又松了一口气，道：“怪不得，他看到我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大概是我错怪他了，可是，你炸了他一身的。你也有错啊。”
菜刀讪笑了一下，道：“没事，只要你解气就行。”
“对了，你是怎么转学的啊？他怎么是你的仇人的？”菜
刀又追问了一句。
菲菲听了，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
别说出去啊。”
菜刀举着拳头，道：“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说出去，我就
猪狗不如。”
菲菲连忙拉下他的拳头，一五一十地将那件事告诉了菜刀。菜刀听了，啧啧嘴，无限惋惜。不过，他又对菲菲道：“别
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当走到水库时，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没想到那黑
影咳嗽了一声。菜刀道： “是孙老头。快跑。”
菲菲一听，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了。河两岸响起了她尖厉的
惊叫声……
17
第二天下午，当菜刀和菲菲来到教室时，黑板上贴满了菜
刀的一篇作文，就是《我的同桌》那篇。
说起来，那篇文章的文采的确不错。是这么写的：
自从五年级起，我就一直自己坐一张桌子。没有同桌，我有些难过。我就假想我有同桌，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同桌。他一直默默地让着我，关心我，看着我。
我认为，我会一直幻想下去的。没想到这个学期初，我的空气同桌变成了张菲菲。张菲菲有着柳叶般的眉毛，左眉心里还有一颗美人痣，眉毛下面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有很好看的下巴，像武侠小说里的神仙姐姐的下 巴一样。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沙漠里的驼铃一般清脆……总之，她符合了我对同桌的所有完美想象。
……
当然，下文还有，洋洋洒洒有上千字。这可是菜刀第一次
突破千字大关的作文啊。
当时，很多同学都像数学老师那样，得了失心病似的又蹦又跳的。菜刀看到了黑板上贴的作文，不由得怒火中烧，连忙扯了起来。没想到在扯的过程中，他推倒了几个女生，还拽到了几个女生的头发。一群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一起来围攻菜
刀。菜刀被推倒后，拳脚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过来。
菲菲吓得连蹦带跳地哭。
上课铃响了，大家这才散了。菜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擦了擦出了血的嘴角，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钱二拽干的，而且
是预谋好了的。
因为昨天，钱二拽看到菜刀去他家看电影了，而且还吃了他家的鸡翅，明显很不舒服。上次发到菜刀的作文时，他迟迟
不给他。这就说明，其实钱二拽早就想整治他了。
菜刀怒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三步并作两步，跳将起来，一拳打在钱二拽的后背。直打得他一下子从座位上滑落在
地，连一声 “妈”都没来得及叫。
回到座位上时，菜刀发现自己的数学课后作业本被撕得粉
碎，菲菲的也被撕了个粉碎。
他们俩很委屈，任由眼泪恣意流淌着。
突然，菜刀冲了出去，菲菲看见了，也跟着冲出了教室。
18
菜刀跑到了校门外，他很想大哭一场。见菲菲跟着跑来，
便连忙用胳膊擦了擦眼泪。
菲菲对菜刀说： “回去吧。”
菜刀说：“不，我讨厌他们。一群虚伪的家伙，全都势利
眼。”他用了新词。
菲菲叹了口气，说：“本以为第二次转学，我会好过一些，
没想到竟弄成这样。”
他们朝着大龙河这边走来。沿着河堰上的路，一直走向
水库。
菜刀揪了路边的一朵花，抛向脑后，道：“菲菲，你是不
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菲菲道：“嗯。今天中午回去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隔壁叔叔。他牵着一条大狼狗，瞪了我一眼。我一直都是捂着眼过
去的。我好害怕。”
菜刀道：“不用怕，如果哪一天你的眼睛不在了，我就做
你的眼睛，替你看这个世界。”
刚说完，他连忙 “呸呸呸”了几下，道：“我乱说。对了，
我听我爸说，他在上海建的那个大楼叫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
“是的。”菜刀继续踢着路边的草。
“东方明珠是什么？?
“呃，大概就是医治眼睛的医院吧。据我爸说，只要看到了东方明珠之后，任何人的眼睛都会明亮起来的。包括瞎子。”
不过，后半句话是菜刀自己加上去的。
“我想去。”菲菲不由得兴奋起来。
“我也想去。我想我爸了。”菜刀道。
“你想去找他？?
“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和姓胡的女人有过事情。”
“那上海在什么地方？”菲菲问。
“上海在长江的出海口。我听人说，沿着这条河向东走，
一直走，就能走到。”
说着，菜刀抬起头来，看着河岸茂密的树林，又看了看碧
绿碧绿的河水。
“要是我们有钱就好了。”菲菲说。
“对了，有人在孙老头的房子外面捡到了钱，要不，我们
一起去看看吧。”
菲菲一听，浑身一抖，回头又看向学校，心中没有答案。
菜刀拉着她，往孙老头住的河边走。菜刀眼尖，还真发现了一枚。那一枚在水里，白花花的，像星星似的在闪。他惊叫道：“我捡到一枚。”没多久，他又尖叫道：“我又捡到一枚。”
捡到的钱，他都递给了菲菲。
沿着河堤，他们一直向东找，只找到了六枚。这时，菜刀
说：“那我们就沿着河堤往东走吧，看看能不能有其他收获。”
菲菲点点头。
他们手里各拄着一根棍。菲菲在上面走着，菜刀拉着她，在她下方走着。他们捡到了一把旧菜刀和一个细长的葡萄酒的酒瓶。酒瓶的商标牌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拉菲”二字。他们相
视一笑。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继而，他们又看到了几个破旧的农药 瓶，看到了一双烂皮鞋，看到了一张破了洞的网，看到了一具
野狗的尸体……
风吹得人舒服极了，他们耳边响起了那天在教堂里听来的赞美歌：圣洁的救赎主，耶稣，耶稣，丰富赏赐者，耶稣，
哦～耶稣，至高的得胜者，耶稣，耶稣，全能之主……
也可能是他们的耳朵出现了幻觉，那歌声就是那天下午从
教堂里传出来的。那声音正引领人们朝着幸福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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