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拉菲旁边的电钻
1
电钻是张小雷加入青龙派后的诨名。那时，青龙派是由八个初一的学生在刚入学时所组成的，当然，你说是团伙也行。为首的叫刘国督，隔壁一班的，个子很高，但很瘦。皮肤 较白，留着寸头，走起路来很有范儿。刘国督有个哥哥，叫刘国基，在初三五班，是“十三少”的老大，据说，比刘国督要俊秀一些。（“十三少”是由十三个初三男生所组成的帮派，在校园里名气最大）
张小雷参加青龙派的动机并不纯。他参加青龙派，只是想得到一个喜欢女生的喜欢权。那时，他喜欢班里的刘苏苏。刘苏苏就坐在他身后。刘苏苏比张小雷高半头。虽然才入学，还没人叫她校花，但她已经具备所有校花该有的特质，比如漂亮、清纯、高雅、骄傲。中短发，秀美的眉眼，浅浅的梨窝，天鹅般的脖颈，似 乎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要胜一筹。她很高冷，高冷到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怕她。
一天下午放学，张小雷骑着自行车从她身旁经过时，向她 打了招呼，结果，旁边有个高个子男生见了，捡起砖头就扔向张小雷。砖头绊进了车轮，坏了几根车条。张小雷如临大敌，见那男生又捡起砖头，便拼了命地向前骑着，这才躲过一劫。自那之后，张小雷就长了个心眼儿，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天向自己扔砖头的是青龙派的。张小雷又打听了下，知道青龙派的老四是自己的远房表哥——胡小菲，便塞了一包烟给他，表示自己想加入。胡小菲起初并不想带他，但看在一包烟的份上，还是应了下来。
2
一天中午放学，张小雷被胡小菲带到了校西边的一块麦场上。六个人围成个半圆。中间站着的便是刘国督。大家看到张小雷的个子，就都笑了。张小雷从兜里拿出了六条木雕的龙来，说是老爸雕的，一人一个。大家面面相觑，但还是接了过来。
这么直接拒绝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刘国督捡起了一块砖头，吹了吹嘴边的绒毛，对他说：“加入我们，得有项绝技，不然会坏了我们的名头。这样吧，如果能够将这块砖头钻出个洞来，你就再来找我们。”
“你看，我的兄弟门都有绝技的。”说完，大牙露出了自己的大板牙。他把一本作业本放在嘴里，牙齿一咬，作业本撕成了两半。大头摇头晃脑了一下，胡小菲说：“他的铁头功比较厉害，曾顶翻一个草垛。”
那天，向张小雷扔砖头的家伙也在，叫大手。可惜的是一个月后，因为表演在火中取铁而烧伤了手，后来，青龙派的事，他就很少参与了。砖头很硬，用手指钻的话，少说也得两三年。刘国督的用
意很简单，让张小雷知难而退。
张小雷蒙了，心想，入帮派竟然跟电视剧里的一样难。他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天后的那个中午。张小雷就把砖头给钻出一个洞来。他怀揣着砖头，又来到了校西边的麦场上。因为那天，青龙派有新成员加入。见他来了，大家都有点蒙了。
“你怎么来了？”刘国督皱着眉问他。
“我钻出一个洞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砖头来。那块砖头的中间的确有一个洞，那洞口比手指头还细一点。
刘国督拔了一根草叶子，衔在嘴里，皱着眉头道：“你、你这是怎么钻的？”说完，他又去看了看他的手。
“是用电钻钻的。”张小雷认真地说。几个人一听，差点笑出鼻涕来。因为当初，刘国督就想以钻砖头为借口拒绝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用电钻钻的。大家笑得蹲了下来，捂着肚子，嘴巴里叫着：“电钻，电钻。”
笑完了之后，刘国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想到刘苏苏，便道：“你很实诚，那就加入吧。给你起个什么外号呢？“”
只听旁边的几个男生道：“就叫电钻好了。”说完，大家又捂着嘴大笑了一回。
而张小雷低着头，也忍不住地笑了。哦，不，我们应该叫他电钻，因为，他已默认了这个外号。
3
电钻加入青龙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有哪些人明里暗里喜欢刘苏苏。他很快就调查到一个，隔壁三班的陈嘉元写了一封情书给刘苏苏。
电钻将这件事告诉刘国督后，刘国督又给了他第二个任务，那就是用书暴打陈嘉元的头。电钻有点怵，因为，陈嘉元比电钻高半头，而且比他强壮多了，单挑绝对不是对手。刘国 督又叫了大头和大牙两个兄弟给他壮胆。电钻只好硬着头皮，卷着书，朝着隔壁班走去，趁陈嘉元不注意，举起书猛砸头两下。砸完刚想跑，不料陈嘉元反应很快，伸手就抓到电钻的衣领，拳头举了起来。
大牙和大头见状，连忙上去帮忙。电钻这才挣脱出来，不过，他的扣子被拉扯掉了两颗，左脸被打了一拳，都肿起来了，也算是挂了彩。
大牙和大头把电钻的遭遇给兄弟们讲了，大家都憋住了 笑，对他说，放心好了，改天让陈嘉元吃不了兜着走。可惜，
刘国督他们迟迟不动手，路上，陈嘉元遇到电钻了。那天下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里的眼红，当然指的是陈嘉元了。凭借着高电钻半头的 优势，他抓住电钻的头发，接着就是一巴掌。电钻疼得龇牙咧嘴，但他并没有求饶，而是掐着对方的脖子，又抓又挠的。两个人撕扯了一番，不可开交。
“嗨，别打了。别打了。”身后传来刘苏苏的声音。
刘苏苏跑了上来，满脸怒气加不解：“你打我们班同学
干嘛？”
陈嘉元一听，转脸见是刘苏苏，吓得竟然说不出话来，但手却是自动松开了，然后，提着书包就跑。
而电钻一看自己衬衫的扣子全掉了，露着大肚皮，羞得比挨揍还难堪。他慌得连忙捡起书包跑远了。
4
电钻并没有把陈嘉元揍他的事情告诉兄弟们。他觉得自己靠着一个女生解围，实在是太丢脸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不想让刘苏苏知道他是个小混混。
第二天上课，坐在刘苏苏的面前，电钻尴尬多了。他一直都不敢转脸。刘苏苏用笔戳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低着头转过身来。
刘苏苏递给他四粒扣子。电钻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吞吞吐
吐了半天，才说了“谢谢”两个字。
刘苏苏关心地说：“没事。下次不要打架了。你个子小，会吃亏的。”电钻说：“好。”他心里暖暖的，上课也不再开小差了，因为，他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一个星期了，陈嘉元都没找电钻的事，电钻也渐渐放下心来。虽然，偶尔碰见，也都是彼此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不过，青龙派那边出了点事情——刘国督被女英语老师揍了。起因是刘国督在读英语字母A的时候，把它念成ài（与爱同音）。英语老师认为他的口音有问题，便叫他站起来纠正。 可他站起来后，仍嬉皮笑脸地读成ài，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英语老师觉得他是故意的，拎起书便甩在他的头上。刘国督觉得 很没面子，便咬了咬下嘴唇，握紧拳头。英语老师眼睛一瞪，道：“干嘛，反天了？ ”说的时候，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刘国督满不在乎，踢了一下凳子。英语老师气呼呼地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了。很快，班主任对刘国督进行了一场狂风暴雨式的“招呼”。刘国督召集了众兄弟，打算一个星期后扎英语老师的车胎。没想到，这件事又落在了电钻的身上。电钻有点委屈，但是为了哥们的义气，还是硬着头皮应了
下来。
5
来电钻班级门口串门的男生突然多了起来。有时是一下课，来五六个男生，站在窗户前往里面看。有
时是下午上课前，有男生挤在教室门口吹口哨。看到这个场景，电钻心里很不自在。他知道，他们都是来
看刘苏苏的。而刘苏苏静坐在位子上，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电钻最怕刘国督过来了。好在，刘国督来了几次，刘苏苏都不在。
当然，电钻也不敢转脸和刘苏苏讲话，倒是刘苏苏主动和他讲起话来。那天自修课上，电钻正在看《二十世纪世界儿童文学》，刘苏苏用笔戳了他的后背。电钻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书，然后转头，轻声道：“干嘛？”
“哦，你要看啊。要不，借给你看吧。”说着，电钻就把
书递给了她。
“这么厚的书，我要看很久唉。”
“没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我。”电钻说道。
刘苏苏没有回话，但他开心极了。因为，刘苏苏跟他说
话了。
不过他完全不知道，有一个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那就是 李漫仪，语文老师的外甥女。她长得很漂亮，成绩也很优秀。
只是，和刘苏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点。
6
要举行月考了。大家都积极准备，电钻也不例外。都一个
星期了，青龙派的也没人来找他，他也没主动去找他们。
那天，刘苏苏看完了那本书，还给了电钻，并说很好看。
电钻把书放在抽屉里，道：“想看的话，下次我有好书，
会再给你。给你说，我家好看的书多了去了。”
他家明明没什么书的，他却说家里有很多好看的书。说的
时候，电钻都有点心虚了。他是太想和刘苏苏说话了。
“这样啊，那好啊。下次有好看的书，就都带给我。”
“一言为定。”刘苏苏又说。
“一言为定。”电钻信誓旦旦。
可还没开心两节课呢，电钻就遇到了麻烦。数学老师叫他回答问题时，他竟然把《二十世纪世界儿童文学》给拿了出
来。数学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看到他拿出课外书，火气上 来了，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收了他的书，并说没收了。
“老师，我没看。”电钻狡辩。
“真没看？”数学老师已经把书卷起来了。
电钻没有说话。数学老师要把那本书收走了，没想到这时，刘苏苏站了起来，央求着说：“老、老师，对不起，那本书
是我借给他的。请不要没收。”
数学老师一听，转身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一下，讪讪
道：“好吧，下次不要在课上看。”
“哦。”刘苏苏说。
这下，教室里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俩。
7
刚考完试，刘国督就喊电钻去扎英语老师的车胎了。
没办法，电钻只好带一把锥子到学校。等到没人时，他溜到教职工车棚处，对准英语老师的车轮就扎，扎完就跑。跑的
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陈嘉元。
放学后，看到英语老师推着车子走，刘国督和电钻他们乐坏了。大家都夸电钻干得不错。到了街上，刘国督请大伙儿打
了台球，每人还吃了一根火腿肠。
“国督，你怎么不回家吃饭？你妈不打你吗？”电钻
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捂嘴偷笑。
“笑什么？”电钻转头看向他们。
“打你妈的头啦。他爸他妈是跑客车的，早晨发车，晚上
才回来，中午随便应付的啦。”大牙龇着牙，替国督说了话。
“对啦，下次带你去看录像。不用交钱的。”
“哦。”电钻眨了眼睛，似懂非懂。
途中，遇到了李漫仪，电钻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拉着他向前走。
那天中午，电钻没有回家吃午饭，心里空落落的。
8
电钻终于见到刘国督的哥哥——刘国基了。他和刘国督长得很像，唯一不像的，就是他的嘴唇边已经长出青色的胡
须来。
因为打架，在广播操结束后，刘国基站在同学们的面前，
念了检讨书，声音一度哽咽。
电钻站的位置离刘国基不远。当时，电钻看到他的身影，心里在想，万一有一天被班主任拎到前面，念起检讨书，那就 丢人了。随后，他又偷偷扭过身子，看了一眼刘苏苏，心想，
对了，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刘国基念检讨的事情让弟弟刘国督“安静”了许多。他不
去电钻班级的门口溜达了。电钻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两天后，数学老师竟然找上电钻了，说有人看见他扎老师的车胎。电钻紧张地矢口否认。接着，数学老师又说一个女生看到电钻去教职工的车棚了。电站浑身一颤，又说一定是那人
看错了。那天放学，他是和刘苏苏一起走的。
数学老师又叫刘苏苏站起来，问是不是这回事。
刘苏苏低着头，说：“是的。”
数学老师瞥了一眼刘苏苏，说：“希望你这个数学课代表 不要撒谎。”
刘苏苏抿了抿嘴，站在那里，脸红扑扑的。
随后，数学老师又说：“不管是数学老师的自行车，还是
英语老师的自行车，都不能扎。”
课后，大家都七嘴八舌起来，说数学老师喜欢英语老师。
9
电钻从来没有感觉到漂亮女生的心底会是这么善良。他感觉春风迎面扑来。他对刘苏苏是满满的感激。他决定要好好地
报答一下她。
他为刘苏苏做的第一件事，是从青龙派的兄弟那里借书。好在大牙和大头都有姐姐，大牙和大头把他们姐姐的书拿了几 本给了电钻。国督也从其她女生那里借了几本，几个人一共凑
了二十本书。
当电钻把书送给刘苏苏的时候，刘苏苏激动得脸上飞霞，
连连点头。
电钻做的第二件事，是帮刘苏苏买话梅、糖果、汽水之类的。电钻一溜烟就跑到校小卖部买去了，那速度就像踩着风火
轮似的。
电钻做的第三件事，那就是英雄救美。救美的事儿没有，
但是救急的事儿倒是有一件。
一天中午放学，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刘苏苏迟迟不走。电
钻见状，就把自己的雨伞给她了。
“喂，傻瓜，你给我了，你怎么办啊？?
“我没关系的啊。”说着，电钻就跑进了雨中。
“喂，你站住啊，我和你一起打。”刘苏苏打着伞，追他。
那天，他们站在同一把雨伞下。刘苏苏个子高，举着伞。
电钻觉得幸福极了。
走着走着，没想到迎面来的竟是数学老师。
刘苏苏和电钻都尴尬极了。随后，电钻从伞下跑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苏苏都是闷闷不乐的。电钻很是担心，便问她是不是被数学老师发现他们打了一把伞的事。刘苏苏起
初不说，后来才说是有几个坏坏的男生总是盯着她看。
电钻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英雄救美了。但他又希望，刘苏苏
永远不要知道他加入青龙派的事。
10
考试过后，成绩发下来了。
刘苏苏班级排名第八，而电钻排名第二十三。电钻知道成绩后，脸上火辣辣的。他连看刘苏苏一眼都不敢了。他觉得考了这个名次简直丢死人了，还英雄救美。就是狗熊救美，人家
估计都嫌弃吧。
幸好，刘苏苏并没有因为电钻考了二十三名而不再和他
说话。
只是，自从试卷发下来后，刘苏苏有点变化了，她会频繁
地去找考了第一名的李浩亭说话。
李浩亭比电钻高那么一点点，模样也比电钻好看那么一点点。但是他很瘦，比电钻还瘦，也很文静。刘苏苏找他说话，大都是问数学难题的。刘苏苏问完后，李浩亭就忙自己的了，
完全看不出他的在意。
但电钻看在眼里，有点失落，不，准确地说，是沮丧。
刘国督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一个消息，说李浩亭喜欢刘苏苏，并让电钻把李浩亭约出来，准备对他进行一番 “爱的
教育”。
“但是，人家是第一名啊，他们只是在讨论问题。另外，
他也从来都没有主动找刘苏苏说话啊。”
“你约不约？”刘国督双目犀利，不容反驳。
“不、不行。这样做不行。万一，他告诉班主任，我们就
完蛋了。”这是电钻第一次对刘国督命令的违抗。
刘国督也没想到电钻会这样说话，就又换了一个语气，
道：“算了，这样吧。你帮我把这封情书送给刘苏苏。”
“好难诶。”电钻想推脱，“万一，她把情书交给老师了，
怎么办？?
“傻子，哪个女孩子会把情书交给老师啊？?
“哦，也是哦。”
“但不许偷看哦。”刘国督把信交给了电钻。那是一封黄色的信封，信封封口已经胶上了。信封上，还有一个红色的爱
心，爱心被丘比特的箭穿过。
“我们就在后面等你，一定要送到哦。”
电钻心想，哼，同姓喜欢同姓，一定不会成功的。
11
刘苏苏出校门了。电钻捏着那封信，紧张极了。他觉得英
雄救美没用上，倒是给她添乱来了。
不行，不行。电钻一直在想对策。
他和刘苏苏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该怎么办？两边都不能伤
害啊。
电钻急死了。
“你干吗？?
“刘苏苏，呃，呃……”电钻有些紧张。
“怎么了？”刘苏苏有些不明白。
电钻把信交到刘苏苏的手里，然后嘀咕了几声。
没想到，啪的一声，刘苏苏一巴掌打在了电钻的脸上。随
后，她又把手里的信给撕了。
电钻站在原地，捂着脸，望着刘苏苏转身远去的背影。
刘国督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
“烈，真烈。”随后，刘国督自语道。
其他兄弟也起哄说：“就是追上了，天天打你，你也受
不了。”
12
“你到底给她说了什么话？”刘国督觉得有些对不住电
钻，便带他去买了瓶汽水，然后，又去了录像店里看录像。
看录像的时候，他问电钻。
电钻摸了摸瓶子，没精打采地说：“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了。
人家骂我是小混混。”
“哎呀，别往心里去。”刘国督又搂了他一下，算作宽慰。
“对啊，对啊。没事的。谁还没挨过女生的打。”大牙附
和着，然后别过脸去，捂着嘴偷笑。
“我姐天天追着我打。你就当做是你姐姐打的。反正女生打，又不会疼。”大头说得倒很有经验似的。
其他兄弟也都宽慰了他一下，可电钻依旧没什么表情。
其实，电钻对刘国督他们撒了个谎，是他故意让刘苏苏打 自己一巴掌的。可是，刘国督请他喝汽水、看录像，他又觉得
有点过意不去。
启开瓶盖，刘国督提议，一起喝汽水。
这时，录像店里正播放着香港电影《赌神》。里面的周润 发说：“来一瓶八二年的拉菲。”看到周润发那帅气的样子，大
家也跟着学了起来，说：“来一瓶八二年的拉菲。”
“八二年的拉菲是什么？”电钻边喝汽水，边好奇地问。
“八二年的拉菲就是世界上最贵的酒啦。”刘国督道，“别
想乱七八糟的，要开心一点啦。”
电钻默默记住了他的前半句话。他觉得那拉菲一定是世界
上最好喝的。
13
少年的心性是不定的。刘国督对刘苏苏的喜欢没有坚持多久。自刘苏苏打了电钻一巴掌后，有些心灰意冷的刘国督又有
了新的目标——自己班上的一个女生。
刘国督来电钻班级串门的次数本来就少，这下，他几乎不去电钻班级门口晃悠了。而电钻也不怎么去找他们，他在有意疏远青龙派的人。不过，刘苏苏找李浩亭问问题的次数却是越
来越多，这让他有些苦恼。
很快，班里调了一次座位，刘苏苏离电钻的位置远了，离
李浩亭的近了。
每次，电钻看到刘苏苏过去找李浩亭的时候，他的心就像
电钻在钻一样。
紧接着，又举行了一场考试。
电钻考了第十八名，刘苏苏已经升到第三名了。又调了一次座位后，他俩的座位近了点，但还是隔了两排。电钻很想找刘苏苏说话，可是，送情书那天，电钻和她约定好了的，他俩
一个月不说话。不然，就会露馅的。
“再不说话，可能就真的没什么话可说了。唉。”电钻
叹气。
当然，他最担心的是，怕刘苏苏知道电钻是青龙派的，便
不再理自己。为此，他苦恼了很久。
再接着，就是期末考试。
拿成绩单的那天，隔壁班的陈嘉元拦住了李浩亭，一脚把
他踹进雪堆里，然后扬长而去。
看到这一幕，电钻像自己复了仇一样。但失落又很快袭满
全身——陈嘉元还是喜欢刘苏苏的，李浩亭好像是无辜的。
他拿着考了第十名的成绩单，在雪地里拼命地奔跑着。
14
寒假的日子很枯燥。村里的小伙伴就只知道放擦炮，很没劲。写完寒假作业后，电钻觉得闷极了，就出去溜达。溜达到大头家时，大头正被他姐揍呢。电钻没好意思多待。溜达到大牙家时，他家人说大牙走亲戚了。电钻不想去找刘国督，他觉
得自己还是得和他保持一点距离。
电钻心里一直挂牵着刘苏苏，但直接去找她，他哪好意思啊。想了几天，他想起刘苏苏喜欢看书，就想以送书的名义
去找她。后来，电钻又去了大头家，大头扔了几本他姐的书给
他。他千恩万谢。
一天下午，他带上几本书，走到了离刘苏苏家的不远处。看到刘苏苏和一群小朋友在堆雪人，他很紧张，想了想，又走
了。回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第二天下午，他又拎着书去了。等了很久，刘苏苏才从屋里出来。她打算去小卖部买酱油的。电钻看到她，还是没有勇
气过去。倒是刘苏苏见到他了，喊了他，他才停下来。
电钻说，去同学家要书的，刚好路过，要不，就借给你看
几天。
刘苏苏接过书，看了书名，有娱乐画报，有明星故事，兴
奋地点点头。
刘苏苏转头回家，拿了点东西，递给电钻吃。看电钻的手冻得通红，她又把手套脱了借给他戴。电钻乐了，但只接了
一只。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小卖部门口，电钻不好意
思再聊下去，就转身走了。
15
自从刘苏苏接了书后，电钻感觉日子在飞驰。每当看到那只手套时，他的脑海里就浮现着刘苏苏的脸庞来，他又会不自
觉地笑起来。
新学期没过多久，又调位子了。
凭着第十名的成绩，电钻本可以和刘苏苏做同桌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坐在她的前面，就像刚入学时的一样。而
李浩亭已经坐到很远的拐角了。
电钻和刘苏苏讲话的机会又多了起来。
但刘苏苏好像忘记了去年打他一巴掌的事，也或许是故意
不提起。电钻也就装作忘记的样子，全然不提去年的事情了。
青龙派这边，一个寒假没见，再见面，他们亲切得不得了。那天，他们几人坐在校墙上，吃着零食，谈着假期里的生
活，叽叽喳喳的，好像永远说不完似的。
电钻也去了，但他没怎么说话。偶尔，兄弟们问电钻，电
钻就苦笑着，说，在家里写寒假作业。大家嘲笑了他一回。
这时，陈嘉元路过，大头朝他吹了口哨。陈嘉元瞥了他们
一眼，就走过去了。
“哈哈哈。”大家又一起嘲笑了陈嘉元一回。
16
刘国督追他们班的那个女生，但那个女生并没有搭理他。
他觉得自讨没趣，准备和兄弟们好好聊天。
大家起哄，说追李漫仪。李漫仪长得也不错。
刘国督骂道：“都滚一边儿去。那是我发小。我还等着她
汇报情况呢。”
电钻一听，心中一惊，暗自叫苦不迭。
没几天，刘国督竟然真追李漫仪了。可是那时，李漫仪喜
欢李浩亭。没办法，刘国督只好又要追刘苏苏了。
17
日子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下去。
四月初，陈嘉元竟召集了几个同学，组成了七侠派。他们是看了《倚天屠龙记》后，学武当派的。但又因 “武当”和
“捂裆”同音，怕有些误会，所以干脆又叫七侠派。
下课了，他们会聚在教室门口打闹，偶尔，也来电钻班级门口串门。电钻见状，十分不满。心里嘀咕道：“什么七侠派，
分明就是七个小矮人派才对。”
陈嘉元再见到电钻，似乎有些底气了，斜着眼端倪着。
电钻把陈嘉元组成的七侠派告诉了青龙派的弟兄，并说他
们是七个小矮人派。大家哄笑了一回。
刘国督却说他们是捂裆派。裤裆的裆。大家更是爆笑。
之后，又有几回，刘国督看到他们，竟然当众嘲笑他们是
小矮人派。
陈嘉元咬了咬牙。
18
一天下午上课前，刘国督说要在废弃教室后面的巷子里
会合。
电钻去得较早，被陈嘉元看到了。他叫上其他弟兄，把电钻堵在了巷子里，一阵拳打脚踢，然后臭骂道：“你他娘的，说谁是七个小矮人派的。你他娘的这么矮，还好意思说我。呃，
听说你还叫电钻。哈哈，电钻。叫你老大来啊？?
电钻被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了。他的鼻血出来了，不过，他还算是有种，被陈嘉元踩着，嘴巴很硬气，从牙缝里挤出几
个字：“你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陈嘉元还在叫嚣着，让青龙派的老大来，直接灭了他。没 想到，这话被赶来的刘国督和大牙、大头听到了。刘国督他们 上去便和陈嘉元他们扭打起来。但七对四，阵势上，刘国督这边明显弱了些。而且，电钻受了点伤，根本使不上力。那么，
局面就变成七对三了。
陈嘉元他们把刘国督、大牙、大头堵在了巷子里，一顿
暴揍。
电钻好不容易爬起来，捂着脸，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必
须去找刘国基了。
19
趁他们不注意，电钻偷偷溜走，直奔初三五班找刘国基。刘国基一听弟弟被人堵在巷子里了，连忙招呼几个兄弟匆匆下
楼。陈嘉元他们听到有人来了，呼啦一下就逃回了教室。
刘国基他们追到了教室门口，往里面扫视了几眼，就去找
刘国督了。
见刘国督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刘国基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你学我啊。要不是他喊我，你今天就
死定了。”
“对了，你叫什么？腿跑得很快。”刘国基上下打量着电
钻，问。
“我，我叫……”电钻刚想把原名告诉他的，没想到大牙
捂着牙，道：“他、他叫电钻。”
“哦。”
“没事，别瞎混。”刘国基甩了一句话。
“要你管啊。”等刘国基走后，刘国督嘀咕着。
刘国督觉得实在没有面子，歪着嘴，然后踢了身旁的草。
大牙和大头见状，也都低着头。
校园里，同学们多了起来。他们不愿久留，就悻悻地离
开了。
20
很快，刘国基就为弟弟报了仇。十三少的四大金刚把“七侠”教训得很到位。当然，他们也硬生生地把七侠派给解
散了。
没过多久，正爬校墙的刘国基被校长当场抓住。校长就让刘国基在广播操结束时念检讨书。刘国基拿着话筒，念了一半，结果把“保证不爬校墙，保证不让校长操心”读成了“保证不爬校墙，也保证不让校长抓住”。突然，他笑场了，话筒里传来了他“咯咯”的笑声。随后，大家也都哄笑起来。刘国 基愣了几秒，脸通红了起来。他抿着嘴，然后气愤地说：“我不念了。”他把话筒往地上一摔，径直跑向校门口。几个老师见
状，忙上前去追，跑了几十米，愣是没追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大家愣了，继而是一片唏嘘声和
哄笑声。
电钻站在第一排，看着刘国基跑出去的背影，觉得他很有 魄力，继而对他的好感也油然而生。看到几个老师追出去的身
影，他觉得既好笑又有点不可思议。他转身看了一眼刘苏苏，
刚好眼神和刘苏苏的相对，他又连忙将身子转了过来。
刘国基说不念了，是一语双关。他的不念指的是不念检讨书了，也指不想念书了。但刘国基的老爸老妈却并不同意。第三天，刘国基又出现在校园里。据刘国督说，他老爸老妈买了礼物，去校长家求情，并保证说，校长坐车，永远免费。保证
不让校长操心。
刘国基回来了，摆动臂膀，气宇轩昂，大有 “胡汉三又回
来了”的气势。那天，电钻见了他，微微笑一下，便离开了。
21
过了一段时间，刘国督又开始喜欢上了刘苏苏，并骂电钻
是叛徒。
“我怎么了我？?
“去年送信的时候，她扇了你一巴掌。今年，你怎么和她
走得那么近？?
“都、都是同学。怎么、怎么就不可以说话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我跟同学说话难道也有错？?
正在这时，刘苏苏看到了他们，并喊了电钻。
“哼。”刘国督气哼哼地走了。走之前，撂了一句话，说：
“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不然，我和你翻脸。”
大牙和大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跟在刘国督的身后。
“喂，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刘苏苏赶上电钻，问道。
“没、没啊。”电钻急忙矢口否认。
“听人家说，你是青龙派的？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起初，我还不信呢。”
“但、但是，我没有伤害你啊。我就觉得好玩，就、就加
入了。”
“一直听别人的，这样会没出息的。他们会让你干坏
事的。”
“那、那你的话，我要不要听呢？”电钻狡黠地看了她
一眼。
“也不要听。”
“好的。”
“你得听自己的。”刘苏苏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嗯，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做一个坏蛋的。”电钻觉
得挺不好意思的，一直低着头，但心里有了打算。
22
电钻还没开口说退出青龙派呢，没想到刘国基却带着其他
三大金刚找过来，说要请他帮忙做一件事。
电钻心知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不好拒绝。刘国基跟他说，让他去实验室里的C组抽屉里取一把钥匙，并把柜子里写着硫
酸字样的溶液拿出来。当然，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电钻很好奇，为什么找的是他。
刘国基说，窗户上的铁条已经扳弯了，电钻刚好能钻
进去。
为了报恩，电钻又多拿了几瓶溶液出来。
随后，电钻回家问了上初三的邻家姐姐硫酸的作用，那个
姐姐告诉他，说硫酸有很强的腐蚀性。电钻一听，就后悔了。
刘国基拿硫酸，该不会是毁人面容吧。
第二天晚自习时，听说学校厕所旁边的池塘里有爆炸声，还出现了烟雾。很多同学都过去看了。当消息传到电钻的耳朵里时，他很想起身去看，却被刘苏苏叫住了。他只好乖乖地坐
下了。
电钻心神不安。
第三天一大早，他就跑过去看了，发现池塘里的鱼儿死了
很多。
课间操的时候，校长一改往日和蔼，面部严肃，好像家里
出事了一样。
校长拿着话筒说：“有同学偷了化学实验室里的溶液，还撬了办公室里的锁。”至于丢了什么东西，他倒是没说，只是要求有看到的或者知道内情的，要告诉校方，一定会宽大处
理。不然，让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来查，事情就大了。
讲完，上课铃就响了。
电钻觉得，这一次，他可能要被开除了。他难过死了。
23
过了几天，学校真来了几辆警车，这里查一下，那里查一下的。电钻觉得大祸临头了。他吃不下，喝不下，甚至一整夜
都睡不好。
电钻想去找刘国基，可刘国基不在。他实在憋不住了，又去找刘国督，刘国督也不在。一问，才知道刘国督的爸爸开客
车，翻沟里死了。刘国督妈妈因打击太大，生了一场大病。
办丧事那天，青龙派的几个兄弟都去了。电钻也去了，只 是远远地看着。看到刘国督戴着孝，一副霜打的样子，他不知
道该怎么安慰他。
丧事办完后，在伯伯的建议下，刘国基雇了一个司机，自
己则做起了售票员。而刘国督继续上学。
但刘国督性情大变，稍有不顺，就大发脾气，跳起来要打人的那种。不过，电钻觉得，刘国督追刘苏苏的事情应该要告
一段落了，他心里踏实多了。
对于溶液被盗那件事情，学校查了几次，也就不再往下
查了。
虽然，刘国督不再追刘苏苏了，但他又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来——他用砖头砸破了陈嘉元的头。
学校电话直接打到刘国基那里。
刘国基气急败坏。
一天下午，他来到校园里，把青龙派的所有兄弟都叫了
过去。
当着青龙派兄弟的面，刘国基狠狠地臭骂了刘国督一顿。但刘国督并不买账，道：“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
我？”说着，也恶狠狠地看着刘国基。
刘国基听了，怒了起来：“我怎么不能管你了，爸没了，
你还有心情混？?
“哼，要不是你，要不是学校怀疑你，打电话给爸，爸也
不会分心翻车。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刘国督咆哮着。
刘国基气得眼睛都红了，他跳起来，狠狠地扇了刘国督一巴掌，然后又把他狠狠地按在墙上：“对啊，这就是我混的结果
啊。我不想你这样。”
一个小混混突然就懂事起来，一个少年的心事突然就变得
沉重起来。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刘国督被按得疼了，竟哭了起来，道：“大头、大牙、小
菲……给我打他。”
可是，他们面面相觑，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动。
刘国基扫视了他们一眼，恶狠狠地说：“再听到关于你混
的话，我就揍扁你。甚至，把你的所有哥们都揍一次。”
这么一说，青龙派算是解散了。
电钻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人生变故会如此之快。他不
知道是该庆祝还是该哭一场。
24
青龙派散了，但是电钻的诨号还在。
电钻觉得应该给刘苏苏一个交代了。因为，他答应她的，
不会做个小坏蛋的。
也许，他还应该做一件可以让她记住一辈子的事情。
星期六的早上，刘苏苏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在村口等电钻。因为电钻约她，说要带她去看非
常美的风景。他们会面后，一路向南骑去。
骑了一个小时。途中，他们胡乱地说着话，说着李浩亭，说着隔壁班的陈嘉元，说着刘天督。继而，他们又说到了去年
送情书的事。
“那天，我真不忍心打你的。我打得很重的。一直不敢提
这件事。唉。”
“没事的。早就不疼了。我也不敢提。“对了，如果那天，要是情书是我写的呢？?
刘苏苏愣住了。
“开玩笑啦。快点骑，追我吧。”电钻调皮了起来，加快
了速度，把刘苏苏甩在后面。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刘苏苏在后面拼命地追。
“快啦。”
终于骑到苏皖地界了，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库。水库边上，是挨挨挤挤的荷叶。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大绿
毯。这时，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哇，真的很美。我看到了荷叶中有三朵荷花在含苞待
放。”刘苏苏下了车，兴奋地说道。
“还不止呢。”电钻说道。
说着，他从车篮里拿出一瓶香槟，递给了刘苏苏。不过，里面的香槟被他加入了桑葚汁、樱桃汁、青梅汁等，颜色变成褐色的了。那天，他撕掉了小香槟上面的商标纸，然后自己用
颜色笔重新作了画。那一幅画，电钻花了两小时。
“什么呀？”刘苏苏问道。
“这是八二年的拉菲。你没看到商标吗？”电钻指着自己
的画下面写着的字母。
“八二年的拉菲是什么？什么味道？?
“你尝一下就知道了。”电钻微微一笑。
刘苏苏喝了一口，眉毛都皱了起来。“怎么是涩涩的怪怪
的味道啊。”
“对啊，就是这个味道。据说，八二年的拉菲是世界上最
贵的酒。这是我自己做的，比世界上最贵的酒还要贵。”
“因为，它可以让别人一辈子都记住。”电钻停顿了一下，
又说。不过，声音小多了，小到只有刘苏苏能听见。
刘苏苏觉得电钻的话有些怪怪的，便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电钻笑了，从她手里接过自己调制出来的“酒”，咕噜咕
噜地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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