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菜炒鸡蛋
过完春节,天渐渐热起来,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少了些,而树们的身上却添了新装。远远望去,一株株淡淡的,绿绿的,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你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春天真的来了。
春天真的来了——这话不假。因为几天后,那些树上的新绿会悄然走进你家,以浓郁的香味诱惑你,俘虏你的牙齿不停劳作,却又乐此不疲。这抹新绿就是椿菜,又叫香椿,椿。
每年的二三月份,当高高的香椿树梢刚刚冒芽长出叶子,老乡们便摘了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挑到街市去卖。父亲最爱吃,所以母亲总是及时地买回来。先将一枝枝椿菜洗干净,放进翻滚的水里“dǎn”一下(也就是烫,焯)捞出,再细细切碎装入碗中,敲三五个鸡蛋,加盐一起拌匀,倒入油热的锅中。这时,菜油的浓香,鸡蛋的醇香与椿菜的奇香混在一起,弥漫整个屋子,每个人的唾液分泌加速,我们兄弟仨都会争着去端盘子上桌,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乘人不备,迅速将金黄的裹着嫩绿的一块塞进嘴里,含着奇香和温暖,若无其事,上下牙却不动声色地磨动,那种快感实难形容。等到菜都上齐了,姐给每人添好饭,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只等父亲夹了第一筷,我们就都去夹那椿菜炒鸡蛋送进嘴里,再猛刨一口饭,津津有味地嚼起来:甘甜的大米饭遇上松软的鸡蛋,爽脆的椿菜,油香盐咸,一切都那么滋润,真是没得说,吃着想着,夹菜的频率还得加快,否则很快就被别人夹完了……父母见我们那副吃相,都忍不住笑了,母亲还会补上一句:“别急,想吃明天再买。”
除了炒鸡蛋,椿菜炒腊肉也是绝味。将蒸熟的腊肉切成片,干辣椒切节,放入锅中炒一下,待腊肉片开始有点卷起,辣椒散发出香辣味,再将焯过切好的椿菜倒入,加盐适量,拌炒一会儿即可。鲜红的辣椒,翠绿的椿菜伴着烟火熏陶过的腊肉,油光可鉴。辣椒香辣松脆,腊肉醇和糯香,椿菜爽滑清香,整道菜荤素搭配,油而不腻,爽口无比,尽显黔菜风味,说着都让人流口水。
父亲还喜欢吃凉拌椿菜:将“dǎn”过的椿菜切细,加酱油、醋、煳辣子面、葱花等拌匀,开胃,下饭,常吃也不厌。
椿菜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价值也极高:蛋白质、维生素C等的含量在蔬菜中名列前茅,食之可增强身体抵抗力,防止脱发,难怪它在家乡受到如此追捧。
有一位在香港开餐厅的北京人空运椿菜到港制成佳肴,其中一道菜就是椿菜炒鸡蛋,虽价格不菲,却大受欢迎。
进入四月,椿菜的叶子长得越来越大,鲜嫩渐失,口感也差多了,嘴刁的人不屑一顾,只有那些口头粗的人还摘来吃。
椿菜喜温,潮热的南粤大地似不产此物?我在广东工作十多年,放假时间不是太冷,就是太热,总是与椿菜生长的季节错过。咀嚼椿菜的滋味只能够留在记忆里。
不知何时能找个机会回到故乡去品尝椿菜的美味。
凉拌折耳根
折耳根,学名鱼腥草,用鼻子凑近它,好像是透着一点鱼腥味儿。老家贵州安顺一带称猫耳朵,大概因为它那圆圆的绿中带紫的叶儿颇像猫的耳朵的缘故吧。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吃折耳根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喜欢上吃折耳根的。反正在家乡,折耳根就像萝卜白菜一样,虽不能说每顿必吃,但如果有三五天没见面,那你可能会像思念情人一样,想着它:那一根根长长的,白白的,布满细毛的根;那浑身上下沾满泥土,透着特殊清香的灵物。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身为开门见山的贵州人,我深有同感。
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们去挖草药。那时已是冬天,在一片玉米地,已过收获季节的黄土地上戳着枯黄的玉米秆,给四周增添了几分荒芜。只见父亲抡起锄头朝玉米地边缘挖下去,翻起一大块一大块的泥土,泥土中一条条白生生的草根若隐若现,我们掰开黄泥,那透着泥土芳香的折耳根便一根接一根地跳进我们怀里,一时间,让我们应接不暇,好像理了这条,又落下了另一条,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热情……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大包,拿到山溪边洗干净,折耳根那白白的身体越发漂亮了。
回到家,先将长长的折耳根掐成一小节一小节的,用水洗净,洗的时候可加些盐,不断搓洗,以去掉它身上那些细毛,然后放进碗里,加酱油,醋,葱花,煳辣子面拌匀,即可上桌食用——这是折耳根最受欢迎的一种吃法——凉拌。它的特点是爽、脆、香、辣,特别开胃。
凉拌时,对佐料的选配可使折耳根的味道别具个性。比如可加上一些糟辣子,不仅让整道菜增添了色彩:雪白、鲜红、翠绿、绛褐等浑然一体,更让爽脆,咸酸,香辣的折耳根增加了糟辣子独特的酸辣味,吃起来的确爽口。
凉拌折耳根好吃,它的汤汁更是美味,每次吃到最后,小孩们总是抢着用折耳根的汤汁拌饭:温热香甜的米饭,配上凉爽的五味俱全的汤汁,即刻变为又一道美食。每每令你忍不住流口水,吃了还想吃。
折耳根炒腊肉也是一道难得的家乡特色菜:蒸熟的腊肉切成薄片与切成小节的干辣椒一起炒至肉片微卷时再下折耳根,加少许白糖,酱油,撒一把葱节,翻炒一两分钟即可。吃起来香辣适度,甘甜爽口,常吃不腻。
折耳根还是蘸水的重要佐料。
省城贵阳的名小吃,如丝娃娃,恋爱豆腐果等的佐料里,自然少不了折耳根。
老家安顺,据说喜欢吃凉拌折耳根的叶子——也就是“猫耳朵”。而广东地区称折耳根为“凉草”,主要取它消炎、清火的药用价值。把“凉草”连根拔起,叶、根、茎一起洗净,晒干,加糖,用水煲煮,制成“凉茶”饮用,也蛮有特色的。
至于用折耳根提炼制成的针剂——鱼腥草注射液,是成熟的中西医结合药剂,早已深入人心。
当然,也有被折耳根独特的味道“吓住”的。
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在《五味》一文中就倒出了他在尝过折耳根之后的苦水:“这是什么东西?苦倒不要紧,它有一股强烈的生鱼腥味,实在招架不住!”
当年红军长征经过黔北,让世人记住了天下名饮茅台酒。想来,有琼浆入口,红军战士们可能暂时忘记了黔贵名菜——草根折耳根。只是进入不毛之地——杳无人迹的雪山草地,才以草根野菜充饥。要不然,草根折耳根可能早就名扬中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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