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东岭大队制定的农业经济发展规划，其中之一就是要在东岭原下坡地上栽种三十亩苹果树，指望苹果能为村上创造一些经济效益。既然大队会议已经形成了决定，作为书记的杨天亮就要实施这个计划决定。但是，要落实这个计划，还存在许多问题，比如：需要多少树苗？再就是需要多少钱来买树苗？为了预先弄清这些问题，杨天亮和封长忍、杨红旗，以及封翠玲、谢瑶环，在腊月二十二日早晨从东岭出发，请公社唐书记帮忙，给弄了一辆吉普车，由封翠玲带路，去陕北祥云县向封翠玲在县农业局当局长的舅舅黄彦俊请教，同时见识一下苹果树苗。
目的地是陕北地形复杂的祥云县，距离东岭约七百里左右，在交通不甚便利的情况下，加上车辆陈旧，走走停停修修，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夜里十点左右。
黄彦俊见是自己的外甥女领人登门拜访，很是热情。他让妻子麻利地炒了几个菜，又做了米饭，拿上白酒，盛情地对客人招待。
吃罢饭，封翠玲说：“舅，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拜访相求。噢，对了，我介绍一下，这是俺村书记杨天亮。”
杨天亮起身，礼貌地对着封翠玲舅舅微笑一下。
封翠玲又介绍了杨红旗。
杨红旗站起身，点了一下头。
封翠玲又介绍了封长忍。
封长忍放下正喝的茶杯，坐着向主人点头。
封翠玲又介绍说：“这位是谢瑶环，是支委也是杨书记的爱人。”
谢瑶环起身，微笑着点了两下头。
最后，封翠玲还介绍了司机。
封翠玲说：“舅，今天拜访你，是求你圆俺东岭村人一个梦。”
舅舅哈哈一笑说：“呵，外甥女的话叫人听来还真难理解，我一个芝麻大点官，况且又不在你的家乡为任，能圆你个什么梦？”
封翠玲说：“你先答应，想不想帮你外甥女？”
舅舅说：“帮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就要看当舅的能不能帮上。”
“肯定帮上。”
“那要看舅能否有这个本事。”
“有！”
“啥？”
“想让你给俺村上弄些苹果树苗子。”
舅舅不加思索地哈哈大笑起来。
封翠玲说：“你笑俺穷，是吗？”
舅舅站起身，拿着一盒宝成香烟，给杨天亮、杨红旗、封长忍和司机各递了一根烟后，说：“看我这外甥女翠玲呀真聪明！为了给你村把事办成，啥还没见啥，先给舅我来个激将法。我又没说外甥女穷呀什么的话？”言罢，对着翠玲哈哈一笑。
翠玲说：“舅，你现在总是个官吧？”
舅舅说：“当个小小的官没有啥了不起，也不能有架子。”
翠玲扑闪一下水灵灵的眼睛说：“没架子好，不过，光说不算，做出来再看。今天啊，外甥女求你一件事。”
舅舅笑着说道：“你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到的，就全力来办！”
翠玲说：“俺村领导让你帮忙买些苹果树苗。”
舅舅哈哈一笑说：“这么点小事，你绕了半天弯子。唉，你呀你！”
翠玲说：“俺村上想在坡地种植些苹果树，你得帮忙。”
舅舅说：“得要多少苗子？”
杨天亮说：“俺们都是门外汉，今天向您这个亲戚请教一亩地大体得种多少树？”
封翠玲舅舅说：“大约一亩地需要栽七十多棵。”
杨天亮又问：“几年能挂果？”
封翠玲舅舅答：“苗子大一点的话，第二年就能挂果。”
杨天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表示领会。
封长忍问：“黄局长，明年几月栽果树？”
黄局长答：“一般来说阳历三月栽最好。”
封长忍说：“噢，按农历算也就是二月份了。”
黄局长点头表示没错。
杨红旗问：“成活率不知咋样？”
黄局长答：“把树坑挖深、挖大，多浇水，好好精管，成活率不是问题。”
谢瑶环说：“在管理方面，您还要给我叮咛、注意些啥？”
黄局长说：“要说管理嘛，当然有一套理论。一亩地大约有六百六十平方米。果树需要在充足的空间生长，空间小了当然不利生长。一般说来，栽树按二至三平方米间距种植，一亩地可种七十多棵苹果树。不过，你们不用多担心，如果你们村栽树时，我可以帮忙。至于以后管理，我也同样可以能指导。请放心吧！”
谢瑶环说：“那就太感谢您黄局长了！”言罢，谢瑶环反客为主地用主人的茶壶也给黄局长杯子添了些水。
杨天亮此刻十分激动，从身上掏出一包大雁塔香烟，站起来，给黄局长敬上一根烟，同时给其他人也递上了烟。
黄局长说：“到时你们来拉树苗就是了，至于别的事就别操心了。”
封翠玲一听舅舅如此一番慷慨地热心话，“呼”地一下站起身，端起茶杯，与舅舅手中的茶杯一碰说：“佩服！佩服！外甥女先以茶当酒，敬上舅舅一杯！此恩当永生忘记不了！”
黄局长“扑哧”一笑说：“好个伶牙俐齿，真叫人把你这女子没办法！”
杨天亮伸腕看了一下表，说：“黄局长，俺怕耽误你休息，要不明天再谈。”
封翠玲的舅妈庄贤芬说：“没关系，没关系，明早是个礼拜天。”
黄局长说：“对了，你舅妈若不提醒我倒也忘了明天是礼拜天，这样咱们就多谝一会！”
此刻，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风土人情，论社会发展，津津有味，个个兴奋异常。
突然，黄局长家的门被人“嘭嘭嘭”地一阵紧敲。半夜家门被敲，肯定是遇到着急的事。黄局长的爱人从门缝看了一下门外，门外像站着一个穿黄裤子的人。她断定是林业局看大门的韩师傅。于是，她“哗啦”一下把门打开了。
敲门人急呼呼地一步跨进门，问黄局长在不在？
黄局长见是看门韩师傅，就上前问是何事？
韩师傅说：“黄局长，出事了，出事了！” 韩师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黄局长说：“你说清楚，出啥事了？”
韩师傅说：“我看到有两个蒙面人翻过院子围墙，从一楼公厕窗户钻了进去，肯定是小偷。我没敢打草惊蛇，就悄悄来给你反映！”
黄局长顿时觉得情况紧急，必须马上行动去办公楼抓贼！可一想又是深夜，且是个礼拜六，院子没住上几家人，连他家仅有三家人，而其余两家情况是老徐年岁大，且常年有病；老马白天回了乡下。剩下的唯有他自己了。可是，万一凶手有武器，一人不好抵挡。这使他心里犯了难。
此刻，杨天亮察颜观色，看出了黄局长的顾虑，就主动提出来他们几个人一块去抓贼！
黄局长“嘿嘿”一笑说：“你们都是客人，让你们去抓贼不礼貌。”
杨天亮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保护国家财产，不分主与客！快走，小心贼娃子把单位啥东西给偷走了！”
封长忍说：“咱们人多，不怕贼猖狂！”
封翠玲说：“我和俺瑶环姐在院子放哨，你当舅的去指挥就行了。”
谢瑶环说：“天亮，把这个手电带上。”说着，从自己包里掏出手电，给了杨天亮。
黄局长说：“快走，抓贼去！”
按照黄局长的安排，几个人出了门，下了楼。
封翠玲和谢瑶环在院子放哨。
黄局长带着杨天亮、杨红旗、封长忍，还有司机，悄悄进了一楼。
这个楼是东西横卧，座面向北。黄局长和封长忍、杨红旗进楼后向右方向搜寻，杨天亮和汽车司机向左方向搜寻。
财务室在二楼东边即入楼后的左边。
当杨天亮搜寻到财务室门口时，发现财务室的门半俺着，里面有手电灯光来回掠扫。杨天亮判定里面的人是贼！接着他让司机去叫增援的那几个人。但是，此时此刻，做贼的已经似乎发现到有人来搜寻，就强行冲出财务室。其中一个贼手中提了个黄色挎包，多半装有现金。
两个贼十分狡猾，没有从楼梯朝下跑，而是钻进了厕所，然后把门插上，由窗户外的水管子顺着往下溜。两个贼顺着水管子溜到一楼跑到院子里，被封翠玲和谢瑶环发现。她两大呼“抓贼！抓贼！”
两个贼像惊弓之鸟，见被人追赶上来，就在林业局院子跑过来跑过去，寻找突破口，因大门紧锁，又有看门人拉亮了电灯，手中持一根木棍站在门口，无奈，就想翻墙逃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天亮闻讯赶到，冲到手抱挎包的大个子蒙面人面前，大喝一声：“把包扔下！”然而，蒙面大个子贼岂肯罢休，一脚向杨天亮裤裆踹来。
杨天亮岂能输给敌手？他敏捷地一个闪身，不但没有被对方踢中，且顺势给对方一个铁扫腿，将其打倒在地，夺过挎包。
此时，人们都一下子围了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贼却乘机从墙角逃掉了。
抓住了蒙面贼，杨天亮和黄局长等人立马将贼人用车送往公安局。
公安局值班的是宋指导员。他代表警方对黄局长和杨天亮一行为捍卫国家财产与坏人作斗争取得的胜利表示十分感谢。
次日，公安局宣传科会同当地媒体记者来到林业局进行采访。随后，当地媒体对黄局长、杨天亮他们大力协同抓贼的事迹进行了报道。
主管林业的县长得知杨天亮为给东岭村上联系树苗期间发生了这样勇敢擒贼的英雄事迹后十分感动，为表示深切谢意，也为鼓励更多的人见义勇为、与坏人坏事做斗争，决定无偿地给东岭村供应苹果树苗。
杨天亮一行人从陕北回到东岭后，马不停蹄，为明春种植苹果树做准备。
大年三十这天，东岭大队的高音喇叭喊道：“社员同志们，为了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也是为了明春在东原坡地种植苹果树能够顺利进，大队决定今年过年不休息，照常上工。因为根据气象预报正月二十五日将有一次大降温，有一场暴风雪。所以，大队决定在暴风雪来临前发动大家把地平整好，把树坑挖停当，万事俱备，只待栽树！还有，凡在春节期间上工的，不论上工干啥活，只要是为集体干活的，大队决定每日给每人增加五个工分。
今天去东原半坡上工，需要镢头和翻锨。大家根据自家情况带上工具。”
这是大队副书记封长忍在高音喇叭上讲得话。
社员们一大清早听到高音喇叭喊话让大家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去东原坡地上工为明年种植草果树做准备工作的消息后心里十分激动，因为栽果树是为了给村上搞些经济收入。男女老少二话没说，各人都肩扛一把镢头或一把铁锨去上工去了。
路上，人们叽叽喳喳，各抒己见。
年近花甲的封老八老汉边走边“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锅子，肩上扛得铁锨一高一低忽闪着，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他说：“看来咱们书记杨天亮还是有远大谋划。你想，这坡坡杂草丛生，地老天荒了几辈子，可做梦也想不到年轻的书记却想把这荒地变成宝给种植上果树，真是没人敢想到的。这样好呀，让荒地脱掉旧貌，变成一片繁似星星的果林海洋！”
和封老八并排行走着，肩上扛着一把镢头而仅有十六岁的放寒假回来的初中生小伙子杨阳，听了老八的一席话后深有同感，用肩膀把老八身子一碰说：“哎哟，俺八叔的见地还真超出了一般人的眼光！你说的没错，大队干部决定把荒坡变成果园是没错的！”
封老八说：“从我记事起，这地方就是荒地，没有人敢萌生过在这块荒地种个粮或栽个果树的想法。可咱杨书记当过兵，脑子活，看的远，这回就敢在这块荒地栽苹果树，了不得啊！”
此刻，在封老八屁股后边肩扛着一把镢头的封耀开乐得眉开眼笑，他也乘兴搭话道：“八叔，你比俺年岁大，走路却走的欢！去坡里才准备挖坑，还没栽苹果树，更说不上挂了果子，你高兴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老封八听见封耀开有意向他开火说风凉话，就故意“哈哈”大笑几声，等待封耀开答言。
封耀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与封老八并排走，他瞇缝着双眼微笑着对封老八说：“如果村上果子丰收能卖钱，咱的工日值就高了，而工日值一高，就日子好了，到时候，我想娶个媳妇也就不成问题了。”言毕，他又“嘿嘿”地笑起来。
封老八说：“好我傻侄呢，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当然了，话说回来，杨书记有这么大的气派给咱村民谋划幸福，只要大伙齐心跟着干，穷面貌肯定会改变的，娶个媳妇没问题。”
杨阳这时对封耀开开玩笑地说：“俺耀开哥说得都是大实话，要不是盼村上早点把苹果树种植成结上果子卖了钱工日增值能分上一笔钱准备娶个媳妇早日生个娃能当爸，他今天肯定不会积极上工的！”
封耀开此时听了杨阳的一番话，认为他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可是为了面子就佯装生气地样子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子懂个屁！你哥我封耀开呀，娶不娶媳妇不说，先得当个好顺民，做个好社员。这平整荒地是集体活动，我就是为了集体利益才上工来的！”
杨阳用肩膀撞一下封老八说：“八叔，我刚才是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经我耀开哥这么一说，就甘愿当一辈子光棍汉。农业社集体这个概念占居了我的心。呵，想不到人家境界还这么高，真令我这小兄弟佩服，佩服啊！”
封老八说：“表面看来你俩是开玩笑，可实际上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咱这东岭穷了一辈又一辈，自然条件不好，就是缺水，十年九旱。好在杨天亮正直，照着他爸老书记的脚印走，一心想把村子穷帽子给甩掉。这会要把荒地变成果园，本身就是个大胆的想法，大胆的行动，我和大家一样，对这事充满信心！”他把长杆旱烟锅子里的烟灰在肩上的锨把上“咣当”一磕，停了下来，从烟袋里又装了一袋旱烟，用火柴点着，“吧唧吧唧”地抽了两口，又走开了路。
杨阳说：“八叔，你咋这么爱抽烟？”
封老八把烟嘴从嘴里拿出来说：“这抽烟好处可多了，你是有所不知。”
杨阳问：“有啥好处？”
封老八说：“瞎子抽了一袋烟，撩撩底下做针线；聋子抽了一袋烟，隔山听着鸡叫唤；跛子抽了一袋烟，一天能跑百二三。”
杨阳和封耀开一听，“嘎嘎嘎”地笑个不停，笑得二人疼了腰，笑得二人流出了泪。就是这么个有趣，就是这样的开心，三个人在下地干活的路上，一边说笑，一边随着上工的人流朝前涌动着……
社员们到了原畔坡地，只见野草丛生，荆棘遍地。杨天亮安排一部分人铲除杂草，一部分人把杂草收拾到一块。一部分人把高低不平的地往平整里弄。天空虽然十分晴朗，太阳红火，可是，毕竟处在数九寒冬，西风嗖嗖，吹得枯枝草叶“沙沙”作响。人们把风干的枯枝荒草堆在一起，用火柴点燃取暖。火光里树枝“嘎吧”作响，似乎在为东岭的乡亲们用鞭炮鼓舞。为了不让柴火熄灭，杨天亮叫封老八专门看守，给火堆添柴。人们烤一会火后，又去劳动。劳动到手脚冰冷时，又来烤一会火，如此反复，兴致高涨。在烤火期间，寒假回乡参加劳动来的十七岁女中学生杨红梅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此刻触景生情，沉思片刻，对着同学杨阳低声说：“这场面太生动了，你听沟底子流水潺潺，鸟儿来回在空中飞旋，咱和乡亲们铲草劳动，烤火取暖，太有诗意了。这下倒好，有了生活体验，感受真切，不愁写不了作文！”红梅中等个子，头上用红毛线把头发扎了两个羊角角，扑闪着亮似明珠的眼睛，把头轻轻一摆说着，显得亲切可爱。
杨阳说：“你是咱全校闻名的女诗人，我是非常佩服你！不过，你也知道，咱村上的英莲婆今天也来上工了，她可是个说快板的能手，去年还参加过全县农民文艺会演，还得过奖，你可万不能掉以轻心！”
忽然，杨阳和红梅耳旁传来封老八的声音：
“嗨嗨，大家都向坡地西边看，快板能手英莲和几个婆娘给咱把烤火的干柴朝这儿送哩！大家拍手欢迎！”
此时，烤火的人都顺着封老八手指的方向看去。
话说英莲婆和几个娘们各人都怀抱一堆干草枯枝，说说笑笑地朝烤火点走来。快走到烤火点时，英莲婆兴奋地大声念道：
“冬日当头照
社员红心跳
东岭人有志摘穷帽
一心要奔上康庄道
不等天
不靠地
只认党的好领导
苦奋斗
起得早
来到荒地除野草
火堆将熄不发愁
喜看俺帼国把希望报
仿佛我看到
漫坡遍野的红苹果向东岭人招手在欢笑”
英莲婆和同行的几个妇女把怀中的柴禾“嚓嚓嚓”地扔在火堆旁，英莲婆的快板也恰巧说完。
顿时，周围的社员听得心里乐开花，拍手叫好，经久不息，喝彩声在蛟龙沟回荡……
英莲婆感动地又说了几句：
“众人拾柴火焰高
全凭党的好领导
跟着书记杨天亮
东岭日子肯定好！”
封长忍也乘机来了几句：
“说得好，说得妙，
英莲婆把希望怀里抱。
数九心里暖，
只因春意闹。”
杨红梅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人群中挤到前面道：
“虽然寒风嗖嗖
但东原坡地却早春盎然
大家出力流汗
铲?平地准备建个果园
聆听英莲婆抒诗一首
激起后生意志铁坚
为了东岭脱贫致富
我愿学成归来与乡亲们奋斗在这希望的田间”
此刻，社员们无不为杨红梅的诗歌所吸引，不由得拍手称快。
杨天亮此刻更是心潮澎湃、意气风发！他兴奋地说：“呵呵，没料想今个儿在这铲草平地，却让我大开眼界，把一个劳动的场面一下子变成了诗的海洋！常言道：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咱东岭何止三人？我想，众人拾柴火焰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把果树栽成，果子就能变钱。到那时，集体经济壮大了，有了钱，啥事也就好办了。噢，大家也忙活了半天，这会围着火堆连歇带取暖。还有，老八叔，给火堆旁再添一堆火，让大家好好暖火一下，把劲攒上，一会好干活！”
封老八从命，让杨阳和封耀开在火堆旁边又堆了一些柴禾，然后用火柴点着，火堆“霹雳吧啦”地发出响声，叫人觉得新鲜有趣。一部分人从之前的那火堆旁走开，来到这个火堆烤火。
此时，封长忍说：“甭看这会咱乡亲们挨冻受冷，铲草受罪，这是为了春季栽树做好准备，若不抓紧铲草平整土地，怕影响栽树工作的正常进行。”
封老八“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锅子烟，一边仔细听封长忍讲话，一边皱眉沉思，忽然从嘴里抽出烟嘴说：“我对今个儿来铲除杂草平整坡地这事还是蛮上心的！”他说着，给火堆上又添了一把柴火，“轰”地一下，火焰腾升，封耀开“哎呀”尖叫一声，身子朝后一躲，用手把头发一摸，说：“可能把我的头发燎了！”
封老八说：“把头伸过来我看看。”
封耀开把头一伸。
封老八用手把封耀开的头发扒拉了一下，笑着说：“不碍事，这是个好兆头。常言道：火烧财门开！你还是个老童男单身汗，日日夜夜把婆娘盼。不是人样差，只是你腰包银子欠。财神知你今个儿来栽果树，特下凡把你接见。傻侄呀，这是个吉祥兆头，东岭果园的计划肯定能成功落到实处，你小伙子到时也会被姑娘眷顾！鼓足心劲，踏实去干！”
封耀开被封老八说得心里好不激动！他“嘿嘿”一笑，两只手掌在火焰旁来回搓着，注视着腾升的火苗，陷入了美好的沉思之中。他仿佛看到在蓝天秋日下，这里挂满了红星星似的苹果，美景如画。他和女朋友手勾着手，在果园里徜徉、谈情说爱……
此时，和封耀开一样的二十八岁的光棍封存子看着封耀开在愣神，上前把封耀开耳朵一揪，说：“当哥的，愁啥呢？人常说，大麦比小麦黄的早。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个单身汉，但我肯定，咱东岭这地方年年在朝好处变，你看，东岭人老几辈子都是十年九旱，每逢天灾，包谷叶子都卷成绳绳子，人们都乞求老天降雨，叫天天不应。可到了杨天亮书记这里，嗨嗨，他有能耐，有气魄，费尽千辛万苦，做梦都梦不到地给咱东岭打了一眼机井，把地下的水抽上来。这会又打第二眼井，这还不够，又给这坡地搞果林带，日子肯定越来越好，到时候周边的姑娘再也不会嫌弃咱这旱原塄塄子了，咱俩娶个媳妇是没麻达的！再说，你肯定比我要娶得早点。”
封耀开扭过身，在封存子胸前轻轻捣了一拳，“嘿嘿”一笑，说：“我一共谈过三个女娃，其中有两个女娃都嫌咱东岭是旱原，十年九旱，生活没保障而不愿意这门婚事。另一个嫌我家里有两个老人，以后生活负担重而没成这个婚事。唉，人家女娃也说得是实情嘛！你想，咱出外放羊，也想寻找个有草的地方，而且草越茂盛越好，更何况这是一个人的终生大事呢！难怪，难怪呀！”
封存子从身上取出一盒经济香烟，给封耀开递了一根，然后用火柴给点着，接着也给自己抽出一根，用火点燃。
当这两个人对话时，封老八蹲在一旁抽着旱烟袋，把二人的心里话全听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他缓缓地站起身，对着他们说：
“你俩的婚事，已引起了大队干部的重视，听说，最近会给你俩个创造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封老八的一席话是这么突然，又是那样新鲜，像长冬寒夜里天上的北斗星，给人希望，给人力量！
“八叔，你咋知道这事？”封耀开扯住封老八的一只胳膊追问。
封存子情不自禁地踮着脚尖，一只手搂住封老八的脖子，用自己的脸把封老八的脸使劲地挨了一下放开说：
“天机不可泄漏。八叔，这好事等收工后今个儿黑天了，俺兄弟二人登门拜访你！”
封老八向周围环视一下，见人多不便说话，便对封耀开和封存子点头表示会意，就把话题岔开说：
“好好干，把地拾掇好，二三月份好栽苹果树！”
这时，杨天亮向大伙喊道：“哎！甭烤了，接着干活！”
大伙们听到杨天亮的叫声，纷纷离开火堆，铲草的铲草，挖坑的挖坑，每个社员都以主人翁的姿态充满着信心地在创造着未来的幸福。
到了中午十二点，杨天亮和乡亲们收工回家吃饭。
在回家的路上，杨天亮对大伙说：“大家中午吃完饭，两点半自觉朝坡地去干活。另外，今个儿晚上，大队给大家安排了一顿饭，每个人能吃上三个油饼！”
一听说晚上大队给大家安排吃油饼，人们顿时无不心情喜悦、激动！
“哎呀，晚上能香一口！我最喜欢吃油饼子了！”杨阳说。
“一个人发三个油饼，好，那下午我叫俺老汉也拿张锨来上工干活，晚上就能混上一顿饭！”孙巧凤说。
“本来我打算下午去洗衣裳呀，一听下午上工回来能吃上油饼子，嗨，下午还非来上工不可！”桂花说。
“上午我娃子去他舅舅家了，说下午一定回来。那好，我叫我娃子也来上工，晚上就能吃上油饼子了！”云朵说。
封耀开说：“每个人只能领三个油饼子，我只吃一个，把其余两个拿回家，让我爸妈也吃！”
杨红旗一听封耀开这么有孝心，心中十分感动！他想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封耀开，不过表妹是个寡妇。表妹名叫朝霞，二十八岁，是前年的五月份结的婚，谁料命运不佳，当年冬季家里搭蜂窝煤炉子夜里取暖，忘了把炉子端到外边，又忘记打开窗户，结果丈夫一人在家，不幸中毒不治而亡。侥幸表妹回了娘家没在，才免于一难。此刻他听了封耀开的一席话，很是感动，决定非把表妹给封耀开介绍成不可！不过，他不知封耀开对自己表妹结过婚这个事计较不计较？但不论怎样，还得先问问自己的表妹再说。
中午，当大家各自在家吃饭的时候，杨天亮、封长忍、杨红旗、谢瑶环等村干部去大队部院子里检查炸油饼的工作。
大队部院子盘了三个临时锅灶，支了三口大油锅，有十几个妇女勒着围裙子，在那里忙活。一走进大队部院子，一股喷鼻的油饼香味扑面而来，在吃饭没有保障的困难岁月 ，惹得你直流口水，恨不得马上抓起一个红色油光的油饼咬上几口解解馋哪！
炊事员干活有分工，有的专门烧锅，有的专门在案子上揉面，有的专门把揉好的面擀成圆饦饦，然后用擀杖在中间穿个洞，终了放进“咕嘟咕嘟”翻滚的油锅中，有人专门用两根长长的竹棍当筷子，在油锅里不停夹翻着油饼子，看那个成色发出暗红了就赶忙夹出锅，放到锅旁边的蒲篮里。
杨天亮给炊事班负责人封翠玲叮咛道：“要抓紧炸油饼子，保证晚上八十多个社员人人都能吃到，同时还叮咛做了两大豆腐锅的小米稀饭，再切上几盒子咸菜，让大家吃饱。
封翠玲一一满口答应。
杨天亮和封长忍、谢瑶环、杨红旗等干部满意地点头离开了。
当天下午，大伙干活劲头十足，天气比上午暖和，哨哨风也退场不再呈强，当然人们也不再用柴烤火。身子骨也舒展了，干活也畅快了。在休息期间，大家围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谝了个美！谝得最多的还是对未来果林的前途的话题。
“如果结了草果，怎么个向外卖？”英莲婆说。
“用架子车拉上货去撵集市呗。”外号生意精，三十五六岁的媳妇彩虹说。
“只要果子丰收，多发动些社员抬筐提笼串街走巷去叫卖，不信没人买！”老家是河南而来当上门女婿已五十多岁的蔡景林一边抽旱烟，一边说。
但是，也有反面说辞。
“牛皮不是吹，火车不是推。啥也没见啥，树还没栽，说这些全是空想！万一栽了树，果子丰收了，你想，水果都是鲜货，不好保存，时间一长，失去色泽和水份，卖不出没人要，到那时，才叫人干瞪眼！”说话人名叫羊娃子，三十多岁，脑子灵，有文化，每年总要偷偷地外出做点生意挣个生活费用于养家，所以见多识广。
杨天亮给羊娃子敬上一根香烟道：“你经常在跑边外，见的多，你有啥好建议说给我听！”
羊娃子本也是个热心肠人，又对杨天亮很敬重。就说：“办法肯定有，只要咱村上能把草果树栽成，我保证销售没麻达！”
封长忍“嘿嘿”一笑说：“不会吧！你可能是胡吹呢？”
羊娃子说：“长忍叔，那你对我就是从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我这会表态也不顶用，反正村上的树还没栽，更谈不上销售果子，咱就等以后来证明吧！”
封长忍笑着上前把羊娃子肩膀一拍，笑着把头一点，表示出无限期待。
羊娃子此时也看出了封长忍对自己真诚的希望，就咬牙暗自发誓一定要为东岭集体做出最大贡献。
杨天亮看一眼封长忍，又转目看一眼羊娃子，会心地笑了。
接着，三个人又继续干活。
当红红的太阳球体与西山脸面初吻的时分，杨天亮宣布下工回家。
这时，大家从坡地各个角落干活的人朝杨天亮所在的路口走来，落日的余辉沐浴着西天，绣出一片绚丽美景。暮色渐渐降临。人群中有的把工具用肩扛着，有的用手拿着，有的俩人说笑，有的则放开嗓子吼一段秦腔老戏，而封耀开唱出的《红灯记》中李玉和《临行喝妈一碗酒》段子，似乎更让人心情振奋。
通往东岭的一条生产土路上，一股收工回家的队伍潮水般地涌动着。
杨天亮从人流中挤出来，走到最前头。他今个十分兴奋，要领乡亲们吃上一顿团圆饭。他生怕个别人先回家放工具而耽误了去大队部吃饭。当队伍行至村口时，他手一挥，笑指大队部方向。大家心领神会，没有一个回家先放工具的，而是走向大队部。
华灯初上，大队部院子人山人海。每人发三个油饼，一碗小米稀饭，一碟咸菜。也是干活的人肚子饿得慌，人们争相恐后，把锅灶围了个水泄不通，打上饭的人就蹲在院子吃，也有个别的人把碗一端回家去吃，家里还有牵挂的人，要和他们一块分享这顿美食。
为了图个热闹，杨天亮让人把大队的高音喇叭放开助兴。这时，耳旁就传来智取威虎山样板戏中杨志荣《打虎上山》的嘹亮歌声。那歌声真是鼓舞人心，顿时令人热血沸腾，豪情满怀！人们吃得津津有味。那场面，如诗如画，显得那么亲切、朴实、温馨。
吃罢这顿团圆饭，有人打着饱嗝，有人吼着秦腔，两人一对，三人一排的走出大队部院子，说说笑笑着回家去了。
当乡亲们吃完晚饭全部走出了大队部时，炊事人员也收拾完锅灶回了家，杨天亮、封长忍、杨红旗、谢瑶环、封翠玲他们却没有回家睡觉，而是又走进大队办公室，乘兴开会，研究村上的下一步工作。
开会前，杨天亮按照惯例要和大伙先学习一篇报纸上的重要文章。他给大伙每人倒了一杯热茶递上，然后让封翠玲把《陕西日报》头版的一篇评论员文章念给大家听。
封翠玲从命念报。大家洗耳恭听。
学完报纸上的文章，他们就开始商议关于村上经济建设的一些方案……
此时，整个东岭家家户户已灯灭入睡，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已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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