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树叶黄，征兵忙。入了冬，始征兵。农村青年盼望已久的一年一度的征兵大喜日子又要即将启幕。嗨嗨，这是多么令人心情激动而拍手称快的事啊！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对农村青年来说，如能踊跃参加应征入伍，成为一名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那简直是一种庄严神圣而荣幸无比的事！那时候，征兵一般不把女性指标分给农村，而是分配给了城镇吃商品粮的子弟，当然，也不排除有极个别指标下来的例外。若是有个女兵指标，通常而言，得到指标的女性也是要有相当后门关系的才成！否则，一般人家休想。每年到了冬季，特别是对于十年九旱的东岭人来说就是一个最富有诗情画意的季节。若一人当兵，全家自豪，全村光荣！胸怀凌云壮志的小伙子们，把当兵看作是一个人生事业的起点，若能当上兵，穿上黄军装，进入军队大熔炉，就有入团入党和提干的希望。若能提干，就可实现保家卫国，挥洒热血写春秋的宏伟报负。
在东岭，年轻人踊跃报名参军，正发生着一幕幕激动人心的故事。
民兵连长封冬生和支部书记杨天亮从向阳公社开完征兵动员工作会后，二人热血沸腾，心情激动！他俩徒步向回走，边走边说，津津有味。
封冬生说：“人武部余部长不愧是从部队转业的一个团级干部，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讲起国防军事形势来头头是道，叫人听得入了迷！回忆他在部队参加剿匪的战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说部队是个大学校、大家庭，大伙一起练兵、学习、休息，自娱自乐演节目，星期天晚上在操场露天剧场看宽大白色银幕电影，啊啊，真个生动，人听了心就向往，向往去当个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体验一下部队这个温暖大学校、大家庭的幸福生活！”
杨天亮说：“你想，余部长如果没有一套过硬的军事本领，没有一个坚定的政治立场，和一个对党忠诚不移的信仰，嗨，那就当不上团长了，当然组织上也不会让他来到县上当这个武装部的部长。虽然每年征兵都要做动员宣传，讲一下征兵的重要意义。可是，今年听了余部长的动员讲话，觉得格外新鲜。当然，你刚才也说了他讲话的特点，我也赞同。下来么，咱们回去可就要大力宣传、动员喽！征兵工作是一项时效性很强的政治硬仗，不能失败，只能全胜！争取把优秀青年选拔到部队去，为国防事业作出贡献！”
封冬生说：“我看，今天晚上，等大家都从地里回来在家吃饭之机，我在大队部用高音喇叭给大家作一下动员征兵宣传，然后让广播员杨金华详细地把县上征兵通知念上几遍。”
杨天亮说：“一定要做到家喻户晓，男女老少皆知。”
封冬生说：“咱严格按照上边的通知要求办，先动员宣传，接着让报名、登记，下来是目测，再下来是体检，最后是政审。”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当日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东岭人回到家，有的在家吃饭，有的则端个老碗去村子大槐树底下聚会，像往常一样，图个热闹，有的蹲着吃饭，有的则坐在塄坎上吃饭，谈天说地，拉东扯西，好不热闹！
忽然，大队广播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声音：“通知，通知，社员同志们，你们好！现在播送县人民政府征兵通知……”
此刻，“老碗会”正在谝闲传的人，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聆听着……
接着，议论开始了。
“时间也真快，又到一年征兵时节了。”
“好啊！我黑天半夜做梦都盼征兵呢！”十八岁的杨向东激动地用筷子在饭碗上“当当”地使劲敲了几下，又说：“我今年非当上兵不可！”
“去年我体检全合格，可审查时说我岁数小，不够十八周岁，差五天，唉，结果成了竹蓝子打水一场空。今年嘛，说啥也该是我封田野穿上黄军装的时候了！”封田野说罢，“嗞嗞嗞”地用嘴把碗中还剩下的一些米汤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激动地再也不想在“老碗会”上多呆一分钟。他从在坐着的碌碡上起身，右手捏着空饭碗，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大队部走去，想提前打听一下征兵的具体规定。
“我听说今年是南方的海军来征兵。如果是这样的话，俺的二娃子黑狗就有去的可能性。”四十多岁的封天运说。
“为啥？”外号“社会嘴”问道。
“俺二娃子会游泳。”
“嗨，笑话！光会在水中拨划几下就敢吹牛说二娃子有当兵去的可能性？这话说给傻子听还差不多，而让正常人听见了，还不被笑得直不起来腰！”
“海军还不整天是与水打交道吗？会浮水，当然是必有的本事，既然有这个本事，就比不会浮水的人多个条件。我这话有啥不对？”
“你是门缝瞧人，把别人瞧扁了。这会当兵还需要有点文化。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任何敌人的。”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个‘社会嘴’。可是我还是认为俺二娃子会浮水游泳是个当兵的优先条件。”
“狗屁！”
“真是驴槽出来个马嘴！别人骑驴，不知咋压了你的脊梁杆？”封天运耍笑着反驳对方。
“社会嘴”也嘿嘿一笑道：“给你说笑哩，你甭当真！”
“没啥没啥。”
“这有个啥嘛？”
“我就是想叫俺二娃子去当兵，我也就成了光荣军属。”
“如果你成了军属，每年公社到春节来慰问，能给你送一包点心，你饱一下口福！”
“你说错了。当兵是想让娃去部队学本事，长见识，为国家保边防，谁像你那样心小，没出息！”
“有出息没出息，如果你二娃当上兵，过年公社给你敲锣打鼓送来慰问品，你有本事敢把人家的慰问品甩出门才算你是个光鬼！”
“你净与人抬杠！人家好心送礼上门，岂能拒收不成，还把礼品甩出门去？”
“我料你没有这个胆！”
“我虽然大字不识几字，又笨手笨脚，但不是个神经病，绝不会做出这种没屁眼子的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叫娃当兵是为了给娃好娶上媳妇。”
“原先是有过这么一点想法，可是后来我又改变了这个想法。光是图能娶上个媳妇太没价值了。不知听谁说过一句话，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我也琢磨二娃是个初中生，又肯钻研，返乡后经常不撂书本。娃也曾给他妈说过当兵后还想争取上个军校什么的，拚到提成干的地步。所以嘛，当兵的机会来了，丝毫不能错过！不跟你乱弹琴了，我得赶快回去把征兵的消息告诉给二娃，好早点准备。”言毕，他倒背手拿着空老碗，吼着秦腔《红灯记》李玉和的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起身离开了“老碗会”场。
望着从大槐树“老碗会”场离开而渐渐消失在昏暗的月夜里的封田野，“社会嘴”自言自语地说：“但愿你二娃子今年能够穿上黄军装，到时你也少不了要请我去喝祝贺酒！”
“老碗会”场，人们依旧说笑不止，津津有味地在谈论着关于征兵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东岭大队部的院子里外涌满了踊跃来应征入伍登记的年轻人。
来报名的人各种情形的都有，有的小伙子是和女朋友一块来的；有的是和母亲一块来的；有的是和爷爷一块来的；有的是单独来的。
他们人人手持户口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朝正在做登记的大队会计杨红旗的办公桌面前挤。
东岭村今年要求应征入伍的人数比往年多，杨红旗在当天晚上统计了一下，共有十八名。
次日早上，东岭大队杨红旗和民兵连长封冬生将踊跃应征报名的人如实登记造册，上报给向阳公社人武部。
人武部经过初审，决定东岭大村有十一个人可以参加目测。经过目测，又决定八个人可以参加体检。
体检后有六个人合格，分别是杨红军和弟弟杨战军，还有封田野与杨向东，以及封黑狗。但是，虽然六个人体检都合格，并不等于都能去当兵，因为还有最后一道关—政审。
为了能够实现真正成为一名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穿上黄军装，扛上冲锋枪，保国守边防，体检合格的六个年轻人都在积极表现，准备在政审这个“决赛”中取得好成绩。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杨红军和杨战军是一对孪生兄弟。二人长相十分相似，一般人见面是对他们分不清谁是兄谁是弟的。他们相貌周正，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简直讨人喜欢！眼珠扑闪扑闪地像星星闪烁，透出一股智慧和刚毅之气。二人性格俨然如一人，心心相印，很有默契。从小生活、上学都在一起，又都好学上进，是优秀团员。按说，体检又合格，政审估计没问题。但是，他们听上边说二人是一家子，只能去一个。这样以来，他俩的心情就都紧张起来了。
他俩商量，一定要想办法争取二人都去。
他们认为，首先要做好大队书记杨天亮的工作，取得其有力的支持，那是成功的重要因素。
这是寒冬腊月的一个黎明，杨天亮一如既往地在自家院子练武。他腾空踢腿，卧地劈叉，浑身大汗淋漓。忽然，他听到街门被“嘭嘭”地猛敲，甚觉惊奇这么早就有人来找他，于是就从门里向外问：
“谁呀，这么早就敲门？”
“是我，杨红军。”
“有啥事？”
“见面说。”
“好。”杨天亮“吱呀”一声把门打开。
杨红军和杨战军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兄弟二人各提一个大人造革灰色皮包。
杨天亮将客人迎进屋内。
杨天亮开门见山地问：“有啥事？”
杨红军说：“想当兵的事。”
杨天亮说：“把你兄弟二人全报给了上面，希望上边都能批准。”
杨红军说：“可是我听说俺兄弟俩个人只能去一个。所以有些担心，都想去，就来找你。”
杨天亮问：“红军，你为啥要当兵？”
杨红军“嘿嘿”一笑说：“保家卫国。”
杨战军说：“我从小就梦想穿上黄军装，扛上冲锋枪，保卫咱边疆。”
杨天亮说：“目的都是革命，这是正确的。不过，我也听说给咱东岭征兵是有名额限制的。”
杨战军担心地问道：“有几名？”
杨天亮回答：“听说是五个名额。”
杨战军眉毛一挑反问道：“五个？”
杨天亮答：“是五个名额。”
杨红军抢着说道：“反正我誓死要去当兵！”
杨战军也不示弱说：“我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杨天亮说：“当然，作为一村之长的我，盼望已经体检合格的六个人全部都能穿上黄军装，实现你们的崇高理想。但是，也要做到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杨红军说：“我有与众不同的理由，也就是最充足的理由，前年，北京来咱公社征兵，我积极报名，目测，体检，啥都合格，可审查时却说我年龄差几个月，结果让我美梦落空。去年，人武部在目测集合时，因我去厕所来迟一步，结果又剥夺了我当兵的权利，今年嘛，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一拼去当兵！”
杨天亮给杨红军兄弟俩倒来两杯茶水递到跟前。兄弟俩双手接杯，点头致谢。
杨天亮热情地说道：“你的应征经历，我多少知道一些，但你今个儿一说，我更知道的真切，这些经历很感人。民兵连长也不止一次说过不论今年征兵有啥困难，都要把你杨红军送走！”
此刻，杨红军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杨战军乘机说：“俺哥是个党员，最起码在咱村这六个人中条件是最优越的。谁也比不上他！”
杨天亮说：“我有个想法，咱试一下，如能成，也许咱村六个人都能去参军。”
杨红军急切地问：“有啥妙方，敬请讲来！”
杨战军激动地说：“只要俺弟兄们能办到的，俺们尽力而为！只要对当兵有利。”
杨天亮说：“这个妙方，我肯定要给你们六个人都献出来。但你俩必须把那四个人也叫来，免得光给你们兄弟俩说了他们多心。你俩现在就去叫他们四个人都往大队部走。我和民兵连长封冬生马上就到。”
杨天亮问：“你兄弟俩包里装得啥？”
杨红军脸一红说：“俺妈说，当兵这事得让你帮大忙劳神，就让给你买了点酒水和食品，算是我们一家的心意。”
杨天亮哈哈一笑说：“心意我领了，但东西必须拿走。否则，我将不会同意你去当兵！”
杨红军婉言想把礼品留下不拿走，但是杨天亮态度坚决，把两个礼包已提到门外，无可奈何，兄弟俩只好将礼物拿上返回去了。
杨红军和杨战军走东家串西家，把封田野、杨向东、封黑狗都叫到了大队部。
杨天亮和封冬生为了能让本村已经体检合格的六个青年人都能如愿通过政审顺利过关走进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就给六个应征青年人献出了一个妙方，让每个人写一份决心书，形式是写在大红纸上，用毛笔写成。内容包括：一是听到应征入伍的喜讯后的激动心情；二是写当兵的目的是为了保国防、保护党中央、维护世界和平；三是要写当兵以后的雄心。
杨天亮让大伙领会了他所说的妙方，即决心书的内容和形式后，对大家说：“大家务必在明天早上十点前交到大队部民兵连长的手中，不然今年上边把谁弄掉了不让参军，可甭怨俺俩！现在大家回家抓紧去写。”
大家“哄地”一下散开了。
当杨红军、杨战军、杨向东、封田野、封黑狗走出大队部院门时，却被封冬生叫住了。
原来，封冬生让大家去公社供销社购买红纸，每人买两张。
杨红军等六人点头应是，个个满面春风，连蹦带跳地去买红纸去了。
六个青年人去公社供销社买回红纸，有的亲自用毛笔在红纸书写决心书，有的怕自己的字不好看而请人代写。
当天晚上十点多钟，杨天亮接到公社和派出所的紧急通知，说是有两名被通缉的凶犯窜入了东岭一带，命令党支部领导民兵协助抓捕。
这时，杨天亮和封冬生正在大队部接待接踵而来递交决心书的杨红军、杨战军、封黑狗、封田野、杨向东。
杨天亮和封冬生将送通知的公社通讯员送出大队部院门外，就立即返回大队部。
杨天亮紧急而严肃地说：“刚才送走的那人是咱公社派来的通讯员。公社传达了县上的紧急通知，说有两个凶犯已窜入东岭一带，让咱们协助抓捕！”
此刻，在场的每个人头发都竖了起来，那根根头发犹如支支利剑，每个人的心都“怦怦”直跳，似乎彼此都能听到。
封冬生说：“同志们，这会是考验咱们的时候了，不管你决心书上如何发誓不算，而今晚上搜捕罪犯这个活动，才是证明。”
杨天亮说：“今黑夜要求我们搜寻抓捕的两个凶犯，是身负三条人命的家伙！为了保障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我们要勇敢坚强，争取将罪犯抓获，荣立功劳！这个机遇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尤其是对你们应征入伍的六个青年。好，长话短说，准备行动！”
杨天亮接着让大伙回家，每人都带上一个防卫的武器，或一条棍子，或一把斧头，或一把菜刀。
接着，封冬生和杨天亮还去村里召集来了十个民兵。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杨天亮带领六个应征青年去东岭 原畔搜捕；一路由封冬生带领十个民兵从村子里向外搜寻，然后去饲养室，和麦场放杂物的草棚搜寻。
话说杨天亮带领的六名应征入伍的青年人个个手持武器，满怀要与坏人做斗争的坚强信心雄赳赳地出发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路，尽量不要惊动罪犯！”杨天亮对身边同行的伙伴说。
大家异口同声道：“嗯。”
朦胧的月色中，杨天亮一行人向着东岭原坡地带搜寻而去。
杨天亮复员前在部队是个侦察兵。因此，今天晚上搜寻凶犯的战斗计划，他要安排的更周全一些。他用一条灰色围巾包在头上，然后又给自己戴上了假胡须。这样的扮相让人看起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而便于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到了东岭原畔，杨天亮朝原下沟底一望，忽然发现有一点火星在闪光。他从生活经验来判断，多半像是有人在抽纸烟。杨天亮推断，这很有可能是罪犯。接着他让杨红军带领三个人去坡上的几个路口看守，而他则带领封黑狗和杨向东下了原，顺着弯曲的小路向沟底走去。
为了给外人一个假相，杨天亮给封黑狗暗示。封黑狗会意。
二人开始了一段对话：
“昨天黑咧套的美，套住了三个兔。嗨嗨，把兔到城里去卖，一个保准能赚五块钱。”
“哎，听说女人如果吃了兔肉，以后生娃会是个豁豁嘴，不知这话有道理么。”
“有没有道理，反正咱后崖的五婆的小儿子立冬就是吃了兔肉导致的。”
“唉，你也把话说清些，是谁吃了兔肉的？”
“肯定是立冬他妈呀！”
“对了，立冬总不能是个好人正常的嘴，而就因吃了兔肉把个好嘴变成了一个豁豁嘴吧！”
“嘿嘿，那也是这么个理。”
“当然，咱套的这些兔，是拿到县城去卖，而城里人根本不管这些。”
“嗨嗨，咱不管他那么多。咱先操心今黑咧能再套住几只兔，好明个去县城农贸市场把它变成票子。”
杨天亮和封黑狗津津有味地对着话。声音愈来愈大，在沟底子正在抽烟的两个逃犯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给两个逃犯一个合理的错觉，杨天亮和封黑狗佯装在沟底子撵兔。
两个逃犯已完全放松了警惕。
杨天亮故意从那两名嫌犯身边跑过去一段路，然后又返回，问那两个陌生人：
“请问乡党，俺俩撵得那只兔子你看见了没有？”
陌生人答：“见了，见了。”
“向哪边跑了？”
陌生人故意用手一指：“向前边的沟道跑了。”
此刻，杨天亮已断定这两个陌生人十有八九是逃犯。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兔子从这儿被他和黑狗撵过。但是，为了进一步试探陌生人，杨天亮把黑狗胳膊一拽，佯装朝陌生人手指的方向跑了几步。
此刻，就在杨天亮他们跑步的瞬间，两个陌生人扭身拔腿就跑。
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一个好猎手。杨天亮听到陌生人反向跑去的响声后，立即扭身向陌生人追去。
东岭原下这个纵横十多里长的沟道地形十分复杂。沟底下是一条源自南山流向西去的河流，河岸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野生芦苇丛林，其间常有百鸟穿飞，狐兔出没。原畔坡地杂花草丛，郁葱成荫。寒冬长夜里，想在这么个环境里抓捕两个逃犯，岂有一帆风顺之幸？
不错，不出所言，当杨天亮和封黑狗撵到沟下一个叫世外桃园的河岸时，忽然听不到前边逃犯的脚步声。
此刻，杨天亮他们停步不前。耳旁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偶尔还传来“扑噜噜”野鸡的“咯咯”叫声。沟道本身就像天然形成的一个风洞，尤其是在冬季，那下袭来的劲风把枝叶发黄的芦苇吹得“唰唰”作响。头顶，满天寒星眨巴着眼睛，整个沟道笼罩在一片月色朦胧中，显得有些神秘莫测，尤其是在被追赶的两个逃犯的脚步声突然消失的情景下，就更加促使这儿的气氛更加紧张。紧张是人的一种本能。当天边突然雷声滚滚到头顶天空，“轰隆隆”地电闪雷鸣，把天空撕开裂缝时；当深夜孤旅无助而遇到生死抉择时；当正义暂时被邪恶威胁时，当时人紧张情绪的产生，是一种本能。但是，对于一个具有坚强毅力而又有智慧的人来说不应被困难所吓倒，而是要有风雨过后见彩虹的必胜信心。
杨天亮给身边的封黑狗说：“不要慌，他们跑不掉！”
接着，杨天亮和封黑狗又往前边去搜寻。路旁有一堆呛人的石灰味钻入杨天亮的鼻腔。他打手电一看，生石灰堆在一个半拉子水池子旁，他打开手电观察路上有无人的脚印，就在这个时，两个黑影从暗处窜到生石灰堆跟前，接连抓起几把生石灰粉面子向杨天亮他们二人面前撒过来，瞬间，杨天亮和封黑狗眼睛被生石灰侵袭，疼痛难忍，无法睁大，直流眼泪。
向杨天亮他俩面部用生石灰袭击的两个黑影瞬间速快逃离了。
此刻，杨天亮虽然眼睛受到伤害，但他心里并没有乱了方寸。他让封黑狗紧跟上他，一边用衣袖擦揉眼睛，一边拉着黑狗朝河边跑去。
在河边，杨天亮和封黑狗赶忙用手撩起冰冷的河水洗脸和眼睛，顿时觉得痛苦有所减轻，心中暗暗庆幸。随之二人上了河岸，杨天亮让封黑狗到原上叫人增援。
封黑狗担心地说：“我一走，万一你碰到坏人斗不过怎么办？”
杨天亮说：“你放心，我不会输给他们的！”
封黑狗说：“我到原上叫人增援，一定要把坏人抓住！”言罢与杨天亮分手走了。
前面已说过，这个沟地形十分复杂，纵横十多里，杂草丛生，野兽出没，百灵争鸣，夜间想抓捕两名逃犯谈何容易！当然了，逃犯已在朦胧的月色中与杨天亮他们相遇，且用石灰撒向杨天亮他们而暂时中断了对他们的追捕，但俩逃犯断定的是杨天亮他们还会来追赶他们的。可是，想逃脱风险太大，因为从沟底子仰望原上，已能隐隐约约地望见灯光在起伏流动，那肯定是抓捕他俩个的人在搜寻。如果乘夜里有暮色掩护冲出包围，那么一旦夜尽日出，将更是难逃活命。所以，必须想办法在夜里逃出包围。
其实，在杨天亮与封黑狗说话时，两个逃犯就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藏着。当封黑狗与杨天亮分手而欲上原叫增援人手时，不料从身后传来一声：“站住！黑天半夜跑到沟道干什么？”
封黑狗此时已明知遇到了对手，面临一场无法逃脱的斗争，又联想方才那个黑影人用石灰向他和杨天亮脸面袭击的情景，顿时怒火万丈！他猛转身，厉声反问道：
“你们是干啥的？这深更半夜的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狗日的不想活了，刚才还跟踪俺俩，在抓住俺们之前，先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言罢，一拳向封黑狗面部打来。
封黑狗一闪，没有击中，接着二人撕打在一块。
此刻，杨天亮闻声奔来，用手电一照，只见封黑狗被二人压在身下，骑在背上，雨点般地拳头在封黑狗身上狠砸。他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一个凶手的后衣领，将其摔了个跟斗，那凶手连声发出“阿哟阿哟”地叫声，忍痛挣扎着欲逃跑。
杨天亮箭步冲到跟前，三拳两脚将其制服，并用一截绳索将其双手倒剪捆绑了起来。但另一个逃犯趁机跑了。
此时，封黑狗也赶到跟前。杨天亮和封黑狗押其上原。
上原后，杨天亮命人将凶手押到大队部，交给在那里守侯的专案组人员，然后又返身带领大伙去搜寻。
当搜寻至原下沟道一个叫作“鬼门关”的地点时，不料同行的一个人“啊吆”一声，掉进了一个塌陷了的墓穴内。
杨天亮和同行人用手电朝墓穴一照，只见掉到墓穴内的是杨红军，只见他倒栽葱似地掉到了墓坑内，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此刻，大伙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时，杨天亮从腰间取下准备捆绑逃犯的绳子，说：“快把我绑好放下去救人。”但是，同伴们不约而同地喊：“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杨天亮果断地说：“你们都太嫩了，我当过侦察兵，还是我来！”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用绳子捆绑好，让大家拽住绳子，将他放到墓坑中。
杨天亮下到墓坑，解下自己身上的绳子，赶忙将杨红军用绳子绑住，让上边的人把杨红军迅速吊了上去。
接着，上边的人又放下绳子，杨天亮自我捆绑住，让上边的人把他也吊了上去。
杨天亮和大伙立马将昏迷不醒的杨红军送往就近的公社卫生院。经过紧张地抢救，杨红军终于苏醒了。
杨天亮对杨红军作了妥善安置后，又离开医院，继续搜寻另一个逃犯。
此时，夜神正缓缓地脱去黑色的外衣，东岭一带周围的世界渐渐地呈现出来。那巍峨纵横东西的终南山，像一位将军在关注着这场追捕逃犯的战斗！那蛟龙沟道“哗哗”流淌的河水，恰似鼓舞士气的军乐，令人心情激荡，热血沸腾！东方渐渐泛出红光，一轮火球爬上东山，徐徐攀升，金色的霞光不停向四周照射，那光彩似无数银丝，把巨大的光亮和热能撒播给浩渺无穷的大地。于是，人间万物都沐浴在天神的恩泽中，呈观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天亮和几名搜捕的青年行至到蛟龙沟约有百米时，望见远处围了一堆人，他猜测有可能是抓住了逃犯，就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赶。
到了跟前，拨开人群，原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狰狞面目的男子，左胳膊从后边死死撸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青年，右手用一把闪着寒光的有二尺多长的刀子架在被害人的脖子上。
凶手身后就是悬崖，沟深约五十多米。
“你们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立即将人质杀掉！”凶手威胁说。
封冬生说：“你已经背负命案，再不要造孽了。如果你能放过人质，也就为你创造了一条出路。”
“闲话少说，你们若能答应我的条件，把被你们抓到的我的那个兄弟叫来让我说上几句知心话，我就放了人质。”凶手说。
杨天亮一方面派人联系警察，一方面派人告诉公社，让把已被抓住的那个逃犯带到此地。
杨天亮此刻觉得多耽误一分钟，人质的生命就有一份风险。在人质没有解救之前，自己须臾不能离开半步。
“你劫持的这个女子与你素不相识，你与她前世无怨，今生无仇，她是跑来看热闹的，却遭此不幸，我劝你还是赶快放了吧，发点慈悲。”杨天亮一本正经地在劝说凶手。
“你少来这一套，若不答应我的这个条件，就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也是枉费心机！”劫匪对杨天亮的规劝坚决反斥道。
杨天亮没有泄气，说道：“你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你不为你着想，也总该为亲属想想吧！你这会放下人质，法律对你会宽大处理。再说，人生道路还很长，何必任性一时呢？现在醒悟还来得及，不然你会悔恨终生的！”
凶手说：“少费唾沫，赶快答应我的条件。”
此时，双方剑拔弩张，瞪起眼来。人质不停地惨叫，声声凄厉，似无情的鹰爪在抠扯人的心。
此情此景，围观的人对劫匪是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为了答应劫匪条件，杨天亮与劫匪斗智斗勇地进行着……
时间一分一分地溜走。终于，封冬生把之前抓住的那一名逃犯带到了现场。
杨天亮让围观的人闪出一条路，让那名逃犯呈现在劫匪面前。
劫匪看了同伙一眼后说：“我还有个条件，如能答应，我就马上放了人质。”
杨天亮说：“你刚才说的条件，已经满足了你，不料你说话不讲信用，又提出一个什么条件？”
凶手说：“我要见我媳妇！”
杨天亮与赶到现场的警察耳语一番后，对凶手说：“好吧，我们叫你媳妇去！”
其实，专案组已经决定不能再等待了，需要拿出第二套方案，即派人从蛟龙沟即凶手的身后攀爬上来，突然对劫匪袭击，从而解救人质。
谁来扮演去解救人质的角色呢？
在场的民警只有两个人，一个年岁偏大，想从蛟龙沟攀爬上来捉拿劫匪有困难；另一个是新来的实习民警，缺少经验。杨天亮毛遂自荐，说：“我当过几年侦察兵，平常一直习武，比你们更有条件，还是我上！”
民警和在场的公社人武部长都点头许可。
言罢，杨天亮悄悄地和几个人绕了一大圈，下到了蛟龙沟底。
杨天亮不愧是当过侦察兵，他一会用手拽住树枝攀爬，一会又伏身从滕条和荆棘丛中艰难穿行。经过约四十多分钟的行进，终于爬到了崖上边。他用手势示意民警继续与凶手对话，吸引凶手的注意力。
此时，凶手只知与民警对话，加之其劫持人质已长时间而精力疲乏，杨天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凶手身后将凶手制服，夺过刀子，将凶手按倒在地，似巍巍南山之力，直压得凶手喘不过气来。
人们“哗”地一下围了上来，将被当作人质的女子抬走，去了公社医院……
凶手此时被警察戴上了寒光闪闪的铐子，押上了警车。
此刻，警察紧紧握住杨天亮的双手，连声说“谢谢你了！”然后就发动警车，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县公安局……
警车走后，人们把杨天亮围了个水泄不通，问他是如何从荆棘丛生的沟底攀上几十米高的崖上的，问他哪儿来的哪么大的勇气来抓劫匪的，激动的人们将他托起抛在空中又接住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表达人们敬佩的动作。
当日下午，省城各新闻媒体记者赶到东岭，对杨天亮及协助搜寻逃犯的人们进行了详细采访。
次日，不少报纸和电台对杨天亮他们协助警察搜寻并抓捕逃犯的英雄事迹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这一年，东岭应征入伍的六个青年人因为在抓捕逃犯行动中表现英勇，为各自参军增添了不少光彩，最终都如愿地穿上了黄军装，光荣地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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